……头好痛。
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萧其沅的后脑传来尖锐疼痛。
怎么会这么痛?
他这是在哪里?
混沌的记忆慢慢复苏。
他记得,昨晚应该是在歌楼听曲。
清河公主新谱的那首《金兰赋》虽说别有用意,可单论词曲,皆是上品,各地歌楼都十分盛行。
然后……
萧其沅想起来了,他见到一个长得跟仙子似的小美人。
小美人似乎在找人,细眉微蹙,杏眼纯澈,一派天真清新的模样。
萧其沅素来怜香惜玉,见状连忙上前询问,不料那小美人却笑吟吟的反问他的姓名。
他自然无有不答。
再然后——好像挨了一棍子。
萧其沅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腚。
如今世道艰难,达官贵人好男风者并不少见,他样貌还不错,有此顾虑并不算多想。
谁料这一动,萧其沅忽而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动弹不得。
“你醒啦?
右侧响起一个清凌凌的女声,萧其沅警觉抬头,却正对上一张色若春晓的娇靥。
她正在案几前写着什么,见他醒来,对身旁抱剑打着瞌睡的少年道:
“长君,他醒了,给他解绑吧。
萧其沅审视她片刻:“……清河公主?
骊珠意外地眨眨眼。
“那个灯台,正是当日裴照野从我这里买的,我道他一个不爱看书的人装什么文士,原来是赠予公主的啊。
萧其沅朝案几一角瞥去一眼:
“公主竟也随身携带,看来果真钟情。
萧其沅听到了江水声,证明他们现在在船上,出行还随身带着一只灯台,要么钟情这灯台,要么钟情送灯台的人。
骊珠搁下笔,打量了他一会儿,温声道:
“萧郎君果然是聪明人,难怪生意做得这么大。
“……
萧其沅唇边笑容一凝。
长君解了他身上绳索,萧其沅活动了一下手腕,思绪转得飞快。
这小公主抓他,是因为他在民间贩私铁的生意?
“萧郎君不必惊惶,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不管是私铁还是私盐,自有其他官员来查,并非我的职责,我无意伤害你。
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骊珠笑了笑,橘黄色的灯烛令她的神情看上去很是亲切无害。
萧其沅也恍惚了一下。
确实。
真要杀他或是抓他,还给他解绑做什么?
态度还这么好,笑得这么甜,搞得他心跳都快了点。
……诶等等,差点被她糊弄过去了。
“那公主大费周折将我‘请’到这里,又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是打算将我带到哪里去?”
萧其沅眼中警惕不减。
“雁山。”骊珠咬字坚决。
“……绛州平宁郡那个雁山?”
萧其沅狐疑看她:“公主带我去雁山做什么?”
骊珠只是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去雁山是做什么。
她让长君将一个匣子呈上来。
“为请萧郎君前来,令你受了些皮肉之苦,还请萧郎君收下此匣,就当做伤药费和路费了。”
萧其沅接过匣子,掀了条缝。
只一点些微烛光映进去,就能看到里头的流光溢彩。
——一匣子的夜明珠。
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骊珠道:“事成之后,还有一匣合浦珠。”
真是一个巴掌一颗甜枣。
巴掌虽然有点疼,可这甜枣又实在甜,叫人想拉下脸来拒绝都难。
萧其沅合上匣子,收入袖中,恭敬道:
“公主真是太客气了,草民力所能及之处,公主尽管吩咐。”
骊珠默默松了口气。
“明日到岸,烦请萧郎君替我从中牵线,约见雁山吴炎,李达二人。”
吴李二人正是雁山起义军的领头人。
萧其沅并不意外,看在夜明珠的面子上,笑眯眯应下。
待萧其沅离开后,侍立在旁的玄英忍不住道:
“公主出手未免也太奢侈了。”
一匣子夜明珠,哪怕在皇室也不多见。
“留在库中也是积灰,这个萧其沅做的是私铁生意,肯定不缺钱,给得太少,我怕他不仅不帮忙,还起歹心出卖我们。”
骊珠重新提笔。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胆子小,所以做事求稳,步步都小心。
就连此刻写信给宫中,她都写了一模一样的两份。
玄英一边给骊珠斟茶,一边道:
“公主去见雁山起义军,就打算用这个说服他们?”
骊珠嗯了一声,信中所写,是前世由她提出,又由裴照野和几位大臣商议细节,反复斟酌后确定的一条军政。
什么起义军,什么山匪,都不是南雍最在意的问题。
“南雍朝廷上下,最在意的是朝中无兵可用,只要我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裴照野真的去宛郡夺粮,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提笔给两封信写上最后的名字。
一封寄给她父皇,一封寄给太傅。
之所以这么多此一举,是因为骊珠担心她的信被覃敬截下。
换做以前,一个公主的家书无人会看,但现在她领伊陵,外人不知,朝中不可能不知,覃敬必定会防备着她。
骊珠在朝中没有势力,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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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父皇看不到这封信太傅看过也一定会替她在朝会时呈上。
如此谨小慎微反复斟酌骊珠这才稍稍安心。
准备吹灯入眠时给她铺床的玄英忽然道:
“……这个小包袱里面是什么?”
骊珠顿时扑过去摁住。
“是……是我的小衣。”骊珠声音微弱似是羞赧。
玄英奇道:“小衣怎么了?你的小衣都是我日日清洗的啊。”
“……好玄英总之这个包袱就放在这里不必打开可以吗?”
玄英虽然觉得奇怪然而她摸过里头像是衣物之类的东西也就没有多问。
玄英和长君关上了舱门。
黑暗中骊珠这才做贼似的默默抱住了那个小包袱耳根有些热。
这里面装的是裴照野落在官署内的衣物。
这趟前往雁山不仅裴照野不在她身边就连陆誉也被骊珠留下来镇守伊陵以免郡内和红叶寨无主被人钻了空子。
骊珠很害怕。
她怕她不能说服雁山的起义军更怕裴照野一时冲动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
覃敬若在朝中拱火一道诏令就能将反贼的名头烙印在他身上。
——覃家人似乎很想要他死。
虽然骊珠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裴照野现在在做什么呢?
可千万要等等她啊。
抱紧了那个还残留着他身上气息的小包袱骊珠阖上眼浓睫不安地微微颤动着一夜浅眠。
-
萧其沅是个称职的生意人收钱办事半点不含糊。
不过一日他就替骊珠牵上线约好了时辰地点让骊珠在一处四面不易埋伏的湖中亭内见到了吴李二人。
“……流民兵?”
吴炎、李达二人拧着眉头皆面露不解地看向萧其沅。
李达:“这公主啥意思?俺听不懂
骊珠捧着杯子饮了三盏说得已经口干舌燥见这个叫李达的还是面露呆色简直火冒三丈。
萧其沅还没开口他旁边的吴炎道:
“她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不反朝廷给粮给钱给官衔让我们在这里招兵买马。”
“那她方才又说不算真的官!”
“流民兵不渡燕水不入雒阳觐见只能驻扎在朝廷规定的地方由朝廷调动更像是朝廷养在南方与北地之间的私兵——公主是这个意思吧?”
骊珠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面色沉静的汉子点点头。
总算有个能听懂人话的了。
李达勾肩搭背拉着吴炎去另一边交头接耳隐约有对话声飘来。
“……什么意思?又要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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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俺们,又把俺们当外人?
“她给粮,十万石,还要给雁山的乡亲们三十万石。
“薛家也给粮给官,还不受这等鸟气!
“薛家答应给的官,现在就能给上?
吴炎话少,看问题却很敏锐:
“而且,真让咱们入雒阳,你敢吗?咱们反过朝廷,万一要报复咱们呢?只要朝廷给钱给粮给地,还给个正儿八经的官做,既自由,又不是反贼,俺觉得好。
两人商议了多久,骊珠就忐忑了多久。
然而面上还不能露出分毫焦躁,以免让人知道,她其实根本拿不出四十万石粮。
这几日,她不惜成本,也只凑够了五万石。
骊珠从来不做这么没把握的事,这次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只有拥有流民军这个名义,许多事才能师出有名。
反抗朝廷的起义军,不废一兵一卒,变成为朝廷所用的流民军。
裴照野也不是去宛郡夺粮,那是依照朝廷的政令,从宛郡常平仓内取走流民军所用的军粮。
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良久。
两人商议结束,吴炎道:
“先开仓放粮,不用给我们,给乡亲们,三日之内,至少十万石,看到粮我们就归降。
骊珠眼前一黑。
三日之内!?
“……不能再多几日吗?十五日?十日?
朝廷廷议需要时间,但起义军却需要尽快归顺。
朝廷早一日看见成效,才会早一日认同流民军的提议。
裴照野也能赶在被扣上反贼的帽子前,得到流民军这个名义的庇护。
吴炎摇头:“太久了,你要是故意拖延时间诓骗我们呢?就三日,多一日都不行,看不见粮,我们雁山军会自己去县里取。
“……
长君摇着橹,将骊珠一行人送回岸上。
若非萧其沅还在场,骊珠早已抱着玄英崩溃大哭,可现在,她还得强撑着,绝不露怯。
“公主!公主!!
忽而间,岸上传来几道熟悉嗓音。
骊珠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抬眼望去,确是顾秉安与丹朱的身影。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骊珠涉水下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迎上两人略显憔悴的焦急模样。
丹朱握住骊珠的手臂,急声道:
“公主,大事不好,山主被那覃戎老贼所擒,危在旦夕,还让我们交三十万石粮,公主快想想办法——
骊珠被丹朱攥得手臂生疼,又听闻她所言,如猛遭一棍,心脏骤然重重一跳。
“怎么尽挑着坏消息说!
顾秉安将丹朱拉开,冷静了片刻才道: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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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从覃戎手中夺回三十万石粮,临走时命我们押送十五万给公主,自留十五万。”
“然覃戎以山主性命为要挟,逼我们送回粮草,我等不敢自专,遂带着所有粮草前来,交还是不交,请公主给个决策。”
骊珠的世界安静了片刻。
“……别急,先从头到尾同我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秉安这才简述了一遍。
听完事情始末,骊珠虽然心焦如焚,却并不太意外。
裴照野就是这种赌性很大的人。
明知道宛郡大营离一线谷不远,仍然要追,赌的就是宛郡驰援不及,他能全身而退。
既然是赌,就有赢又输。
前世两军对垒,南雍兵弱粮少,北地却兵强马壮,只有他敢赌,他也赌赢过很多次。
唯一输的那一次,就输了命。
“没关系,来得及。”
骊珠握住丹朱和顾秉安的手。
她的手很小,除了一点**字留下的茧,白净细腻得如同羊脂玉,触而生温。
此刻软软地包裹着两只大手,有种奇异的力量,随着她的眼神一并传递而来。
仿佛她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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