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了，梁小舞始终耿耿于怀。
她在店里满怀深情地说完那句话，本以为邵令会震惊，动容，或者感慨。没想到邵令像聋了一样专心地望着外满，双眼微眯，好像看到了什么奇珍异宝。梁小舞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外面空无一物，再回头，邵令已经凭空消失了，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柜台。
每次她回心转意，想要多去几次古玩店，就会遇到邵令的一盆冷水。说好的尾款和关闭阴阳眼的方法，邵令一样都没给她。没有邵令，她就什么都干不成？她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精怪吗？
“奶奶，你好呀。”
老太太拄着拐杖，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她。梁小舞双手捧上一杯热豆浆，弯起眼睛嫣然一笑。“喝豆浆吧，老妮儿。”
她将豆浆放在老太太鼻子下。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氤氲的热气加深了她的笑纹。
“小姑娘，又过来看我啦。”
“嘿嘿。”梁小舞侧过头，“奶奶，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呀？”
“那可就很久很久啦……”
梁小舞回手指着废墟，说：“你在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拆了吗？”
老太太瞟了一眼废墟：“这里，从我记事以来，就是这样的。”
梁小舞胸有成竹地点头。这些天，她一有时间就在图书馆里泡着。图书馆里保存了本地的县志，年鉴，还有许多有纪念意义的文件。她已经知道这片废墟最初拆除于50年代。中间想要整理荒地，加盖民居，清理地基时停下来；过了一段时间想盖板房出租，盖了一半又重新拆除。
如果梁小舞没有见到老太太，她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段故事的异常，但她现在开始怀疑那些重建里包含着未被记载的秘密。从时间上看，老太太应该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的执念。那人去世前一直思念着战争未归的儿子。去世后，她的思念依托在某种东西上，化形为人，每日站在废墟门口等待。找到儿子的下落，就能解开她的心结。
“能再看看您儿子的照片吗？”
老太太颤巍巍地拿出那张黑白照片。梁小舞举起手机翻拍下来。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手机一闪，又恢复成摄像头取景的状态。梁小舞不信邪地按了一下左下角的照片。果然没有她刚刚拍的黑白照片。最近的照片是一张新口味的奶茶。
“拍不下来啊……”梁小舞自言自语，切换成手机的备忘录。“奶奶，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老奶奶的笑容有些茫然。“我的儿，我的儿……叫什么名字来着？虎子，叫虎子。”
梁小舞眼角微微跳动，还是把“赵虎子”敲进了备忘录。赵虎子，安远人。十六到十七参军。说不定联系武装部、统战部，能有赵虎子的消息。只不过，需要一个他们能接受的理由。毕竟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单位的，翻阅别人的材料难度很高。
只是，老奶奶的本体在什么地方呢？
梁小舞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朝废墟张望。这几天艳阳高照，雪化了一些，没有鹅毛大雪后的纯白气氛。墙壁和残存的窗户有湿漉漉的近似于春天的气息。
如果这里曾经是赵虎子的家，那家里说不定还残存着赵虎子或者赵白氏的东西。说不定能帮她在茫茫人海中中找到一点方向。梁小舞指着废墟，说：“奶奶，这里以前是您家吧，我能进去看看吗？”
老奶奶微笑，点点头。梁小舞从她身边走过，踏入那片遍布断壁残垣的废墟。
脚尖落地的一瞬间，梁小舞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她走进了一间空旷的房间。地上的破碎砖瓦不是破碎的砖瓦，而是一些特意放在这里的精美摆设。拆到一半的房屋，没拆的房屋，像一座座笼着薄纱的神龛。这片废墟有着独特的气场，将梁小舞柔和而不容抗拒地排斥在外。梁小舞站在入口处，面对着一览无余的空地，竟有一种不知如何踏足的慌张。
“奶奶。我可以进去吗？”
梁小舞回过头，老太太却不站在门口了。或许是她站的角度不好，被门口那半堵墙挡住了视线。光天化日，有什么好害怕的。梁小舞踏出一步，在残雪上印下一个脚印。轻微的咯吱声分外清楚，好像无数个人同时停止了谈话，无数双眼睛转过来，静悄悄地看着她。
头顶有乌鸦发出呱呱的大叫声。梁小舞先是一惊，接着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太好笑了。堂堂二十三岁的美少女，现在随便一只鸟都能把她吓得半死，被墓地的乌鸦吓，又要被马路旁边的乌鸦吓，连一个人都没有的空地，都要把她吓得迈不动脚了。
梁小舞径直走向拆了一半的房屋，从残存着门形的方形洞口进去。地上凸起的框架勾勒出原本的轮廓。七八平方的客厅。里面的卧室。残存的炉灶。客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卧室还有半个柜子。梁小舞过去打开柜子。柜子只剩下三格。一些书报。两个罐子。
梁小舞朝罐子伸出手，耳朵里忽然听见了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如蜂鸣，如针刺，仿佛坐在即将进入平流层的飞机上，耳朵深处产生了高压的耳鸣。
梁小舞不确定地对罐子说：“老妮儿？”
老太太没有出现在她身边。细看之下，罐子也没有雪花水晶球那种流光异彩。梁小舞站起身，耳鸣同时消失。乌鸦又在她头顶呱呱地叫起来。
厨房里的炉灶尚且完整。梁小舞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土灶，凹下去的坑里满是柴灰和白雪。还是古代人厉害。这要是让她来生火做饭，全家人一整天也吃不上一顿饭。
其他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就算有什么东西，也肯定早被路过的别人拿走了。梁小舞走到没拆的房子前，按着木门，轻轻一推，门吱吱咯咯，向内打开。
门开时，梁小舞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门里黑沉沉的，从破旧的窗纸透入惨淡的光线。狭窄的厅里有一套同样黑沉沉的桌椅。桌椅上堆满了灰尘。
不要进去。
一个声音在梁小舞耳中低沉地说。
梁小舞再次打量着房间。她能看到两扇门。一扇门后透出没精打采的光。另一扇门后则是完全的漆黑。
梁小舞缓缓摸出手机，按亮了手电筒。在突然亮起来的光线里，她看到墙上贴着一张破纸，一朵绢花。除此之外并无挂饰。梁小舞好奇地走过去，窗纸透进的光柔和了手电筒的明亮。绢花从红色变成了黄色。绢花下的纸是一张婚书。
赵景和白氏喜结连理。
梁小舞轻轻叫了一声，调出相机，将婚书拍下来。好罕见。从来没见过30年代的婚书。原来30年代的结婚证是这个样子的。
她一回头，在她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幅画。还没看清画的内容，梁小舞就是一阵晕眩。她扶着墙，定了定神。那是一幅山水。茂密的深山老林间流出一弯曲水。水湾处的怪石旁泊着一艘小船。
她的高中语文还没忘干净。大概是以无人的船表山中有人，是一种高雅的指代手法。她又对着古画拍照，轻点屏幕对焦，忽然觉得手指下有点异样。梁小舞两指放大画面，手机屏幕里，小船边多了一个人。
梁小舞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这个人的衣着寥寥几笔，是长袖古装。他站在船边，手中一根绳子直通水里。
但是原画不是这样的。梁小舞放下手机，那张画上分明只有小船，船边什么人都没有。她再举起手机，船边的人又出现了，而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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