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终于出殡了。
原备下的送丧哀哭者十五人,卸下了脸上惨白的妆,静默地站在一旁。
在徐二夫人一个人的哭喊声中,徐大少爷卷了草席,被破败的板车遮掩着匆匆地拉出徐家偏僻处的角门。
徐二夫人还记得他考中状元那年。
锦绣金铃挂了满街,他配花走马长街而过,是骄阳明媚的少年。
而现在他死去,裹着单薄的草席,无人为他痛哭,无人为他哀悼,他一个人寂寥地迈向地府,只有两卷现扎的纸铃为他引路。
从此庙堂史书,再无这个人的名字。
徐二夫人心都碎了。
板车近乎是与魏兰蕴一前一后出的徐宅的门,而随后与魏兰蕴反向而行。
徐二夫人想追去看看她的儿子,却被奴仆们像一道墙一样拦住,奴仆们像对待魏兰蕴一样,用麻绳捆着她,把她塞进耳房里面,颈首栓在卧榻上。
徐二夫人想呵止住他们,摆出夫人的气势来,却没有一个人再度听命于她。
就像半日前的徐大夫人一样。
徐大夫人摇着扇子,站在廊下,与徐二老爷闲聊着。
她不经意间提到了血脉亲情与娘家舅戚于这件事上的立场,令徐二老爷感慨万分,随后又不经意间提到了徐大老爷。
徐大夫人说:“若是兄弟之间一路扶持,在朝堂上必定无往不利,一帆风顺。”
徐二老爷最有出息的儿子已经死了,此事一出,他对二夫人娘家的看法也全然改观,那么他现在还能扶持相助的是谁呢?
徐二老爷陷入了沉思。
徐大夫人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愈发明显。
她还记得二夫人刚进门的时候,对她低眉垂眼敬茶的样子,然而后来二老爷扶摇直上,那双低垂的眼睛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过她。
不过如今好了。
从此往后,都是她的好日子了。
徐大夫人舒展了身体,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来,这是她经年以来的压抑的、憋闷的、发梗的窝囊气,她好久都没这么畅快过了。
这还真是要多谢上阳魏家了。
谢谢他们有着同样一个拎不清事情的夫人,还有一个不容小觑颇有手段的大姐儿。
徐大夫人不留痕迹地给了心腹管事一个眼神。
那管事会意,立即躬身出去,地头蛇徐家的命令便瞬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清水潭的道路清的干干净净。
没有作乱的流民,没有抢劫的山匪,没有督查的官兵。
这条乡间的小道从未如此平静过。
魏家的马车在路上悠悠地向前行驶着。
魏兰蕴跪坐在车里。
她俯身。
按住了这颗跳动的金锞子。
耳畔空洞的吵闹的机械的冰冷的声音,都随着这枚黄金,被她的手一齐按住。
她的世界又归于寂静。
这块黄金细腻极了,颜色极为纯正,纹路花样更是精细得异常,这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提纯及锻造工艺打造出来的金属制品。
直到这份所谓的“奖励”出现的第二次。
魏兰蕴才缓慢地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她似乎被绑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是一个基于三维世界人体自我意识能动性的模糊熵量化集合,通过他人意识对被绑定者本身的积极性思考,转化为相应的能量,能量通过光的链接,打破时间与空间的固有化模态,从而实现有形物体的传递,并以此作为给被绑定者的正向化奖励。
当徐大夫人得知魏兰蕴的身份时,对她所持有的身份产生了主动化的思考,并衍生出了相应的能动性情绪的时候,是这个系统第一次打开的时候。
系统发出哔的一声,将一颗银锞子掉落在了魏兰蕴的袖子里。
她不动声色地将银锞藏了起来,警惕地周围人的反应,却发现没有人对这尖锐的机械的声音做出任何反馈。
对照发现,这样的声音是特殊的。
只有魏兰蕴听得见。
而当徐二老爷被魏兰蕴威胁,同样对她进行了积极性思考,于是系统的进度条再次增长,赋予了魏兰蕴第二次“奖励”。
通过二次试验,魏兰蕴可以辨别出这个所谓的“系统”的运行逻辑及规律。
然而积极性思考的范围宏大而宽广,魏兰蕴无法给它精确定义,但通过她的理论知识与判断,她认为可以大致将该系统归纳总结命名为——
声望值系统。
声望,指公众对个体或组织的认可程度(注1)。
那两个视她为蝼蚁的人认可了她。
于是,这个系统获得了能量。
通过金银锞体积和重量的计算,魏兰蕴得出,当这个声望值系统的进度条达到百分之一百的时候,她所获得的能量足以让她实现活体物种在时空的传递。
这意味着这份能量可以让她回家。
亦或者是。
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天霁晚气,霞澄暮阴(注2)。
裴琚一觉睡醒,便到了此时。
楼下还在传来砰砰砰的磕头的声响。
一声又一声。
同大楼里的人声一齐鼎沸。
裴琚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隐约记得是丹州府里某个吏员的儿子,家中同宫里有几分关系,所以大言不惭唤他琚郎,还敢用他儿时的事情玩笑。
一楼的郎君依旧在玩射艺,二楼的公子仍然在比捶丸,三楼倒是不踢蹴鞠了,蹴鞠场拆了抬了两张大赌桌上来,筹码在桌上垒得像宝塔。
小王孙也下了楼,铁甲卫一左一右保护着他,他挤在赌桌的一角,玩得开心极了。
“张三郎已经磕了两个时辰三刻钟了,我赢了,承让承让!”
有个公子赌的正是二时三刻,他乐极了,拿着木杆子将筹码都拢到自己身边来。
而赌的二时四刻的两个郎君黄雀在后,手插着腰站在他的身后,只等时间到了二时四刻将桌上的筹码一网打尽。
楼里有人开心,也有人不开心。
“张三郎毕竟是杨妃娘娘的表侄儿,这都两个时辰了,宁都世子竟还不让人饶过了他……”说话的是张三郎的表兄,他们同为丹州人,来银湾作陪多半是附势而为,张三郎说错了话,惹恼了宁都王世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里也不好受,“但到底他也是被罚来丹州的,他也敢这样嚣张?”
“是啊,去岁当街挑衅锦衣卫张千户,妨碍锦衣卫办案,被陛下一道旨意罚来丹州思过,他这哪有什么思过样儿?兴头起了来银湾,折腾得银湾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有人应和着嘀咕道。
宁都世子骄奢纨绔惯了,来山便修登天梯,看水便造卷帘舟,仅是这栋酒楼,便在他驾临的数日里拆了修、修了拆,蹴鞠场捶丸坪都不知来来回回造了多少次。
这哪里是个思过的样子?
这样嚣张,他也不怕被一本折子参上去!
丹州亲张之人聚在角落里愤愤不平。
他们在一楼悄悄地说,这声音应该无论如何都传不上四楼。
可是裴琚耳力极好。
隐隐约约如虫鸣一样的怨怼话语,也便隐隐约约摇摇晃晃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裴琚不以为意,用锦被蒙住脑袋,打算再睡过去。
“若是自己一人悄悄的来便也罢了,如此张扬,还把秦老王爷家的独苗儿带了来!”
这人愤懑极了,情绪骤然倾斜出来,声音尖锐极了,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他吓得骤然间噤了声,待到大家都将目光别了过去,他才犹犹豫豫又将心中剩下的那点怨恨吐露出来。
“谁不知道这小王孙是秦王爷的宝贝命根子,平日里宠得含在嘴里怕化了般,就这么一骨碌给人拐了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裴十一这戴罪之身就要罪上加罪了。”
“你见过有人思过不在天牢大狱在外祖家的?”有人反讽一句。
他毕竟是当今天下最尊荣的双王之子。
罚没裴琚南下,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给人看,显然裴琚自己也明白。
这不,该玩还是玩着。
“不过他三年前立下的功劳,可谓是举世无双……”有人忽的感叹了一句,“就凭他的功绩,遑论当街阻挠锦衣卫办案,就算是当街斩杀千户张令褀,他也能全须全尾地从诏狱里面出来。”
三年前北戎十八万骑兵南下,直捣雍都,当时的雍都太守弃城而逃,连带着雍都守备军三千七百六十二人如鸟兽散,不战而降,雍都城背后就是青城关,青城关之后就是帝京,而距离青城关最近的西林守备,赶赴帝都防卫也要整整三天。
三天之内,若是青城关破,那便是帝京沦陷,天子被俘。
那时候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就连首辅刘大人,都向陛下进谏了再度南迁的奏章。
大梁已经因为北戎的进攻南迁了一次了,若是再南迁第二次,岂非是灭自己志气涨夷族威风?动物断掉脊梁会死,王朝断掉脊梁会亡,而民族若是断掉脊梁,会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别人赶到角落里苟延残喘,然后用屠刀一点一点放掉血液,直到薪尽火灭。
就在一筹莫展穷途末路之际。
是裴琚。
是当时尚未加冠,年仅十五岁的宁都王世子裴琚,千里奔袭直抵雍都,带领雍都军民百姓一万八千一百一十一人守城三日,歼灭敌军三万七千。
他守住了大梁在乌苏江以北的最后一道防线,不仅给足了西林、东襄、雁门、彰武等地守备军回防时间,还为数万江北百姓夺来了至关重要的回迁行路,因他逃生的大梁人不计其数。
虽然最后雍都城还是破了。
城破之日,戎国小王子的长枪正好投中裴琚的心脏。
“那枪足足有这么粗!”有个武将公子没听着前边的话,还以为他们在谈论三年前那场空前绝后的守城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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