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子落睁眼的时候,看到冉恙对他说:“欢迎回家。”
这个家,就是指医务室。听说肃濯担心送医院半途中他撑不住,所以就近送到了医务室,打算稳定一下内伤。
这个内伤,当然是糜子落骗人的。他的内伤没在身体,而在心上,故此,李医生什么也没检查出来。他很想认定是糜先生白日发癫,但在肃濯的眼神下,他还是说:留下观察一段时间吧。
虽然他的确没事,但也的确晕了过去。眼前逐渐清晰,就看到了有个男人在给冉恙削苹果的画面,他不由得一惊,冉恙就对他说出开头那句话来。
但他没心情和冉恙开玩笑。因为某种程度上,他的确回到了原地。听肃濯的意思,这个审核是必要的,躲不过。难不成他的命运就是被肃濯当场逮住,扭送到监狱和田小姐作伴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后背发凉时,肃濯推门进来了。
“怎么样,现在还难受吗?”他拉开一个凳子,坐在床边。医务室总共没多大,被屋里四个男人占了,总显得局促。他们四人跟对称图形一般一坐一躺,气氛莫名透出一丝诡异来。
李医生进来的时候,就像刚吃药的美人鱼无处落脚。他对肃濯笑呵呵:“我就说他没事,你看,现在不还结结实实的。”
糜子落对他礼貌一笑,心里却暗骂:结实你妹!有人夸他身体棒,他固然高兴。但他现在只想当个病秧子,最好融化在空气中,让人抓不着。
肃濯却很赞同,他横看竖看打量了糜子落好一会儿,点头道:“现在看来问题不大,既然如此我就安排人继续吧。审核要重视,你说是吧岐科?”
岐望南也点点头,但他打量了糜子落苍白的神色,说:“也不用急于一时。”
听到他这句话,糜子落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但他不能表现出明显端倪,而且显然肃濯才是决定他生死的人。
但其实糜子落想岔了,肃濯反而在这件事上最没有话语权——糜子落是他带进来的,他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足够的客观,否则会有包庇之嫌。
“审核部门的同事来一趟不容易,今天把事情办完了,明天也好正式展开工作。”肃濯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他看向糜子落:“你觉得呢?”
糜子落只是直愣愣看着他,一股极强的不甘和委屈涌上心头。他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只记得自己恶狠狠瞪着肃濯,仿佛在控诉他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委屈,肃濯其实并没有义务帮助他——他甚至不知道该帮什么。后来他想到这件事,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时过于一厢情愿地,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肃濯需要为他的一厢情愿付出代价。这当然不合理,但人常常感性,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例外。
肃濯后来告诉糜子落,你当时咬牙切齿看着我,就好像我是杀人凶手。但你眼眶红了,眼神倔强又悲戚。我想,要是我视而不见,或许一个生命就即将凋谢。
他最终给这个即将凋零的灵魂,像照顾植物一样,浇了点微不足道的水。
“如果你没事,我们就先走吧。”撂下这句话,肃濯就上来扶他。糜子落一把甩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我自己可以。”
他站起来,又像水银一样往地上出溜。他撑着床板又站起来。这时候他想到了逃跑,但很快悲观起来——能逃到哪儿去?逃出这个世界?
他想不出方法,反而镇定下来。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很快他就想到或许可以和田小姐合作逃出去。但万一他们没关在一起?于是他又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
他就这样垂着头,给自己规划今后的路线,妄图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但作用有限,还不如他给自己一巴掌管用。
踏出医务室门口的一瞬间,他就想跑。肃濯摁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他只好像个被押赴刑场的罪犯,被安全带粘住,内心倒数自己赴死的秒数。
这个过程格外煎熬,直到肃濯在寂静无声的空气中发出声音——他咳嗽了一声。
糜子落顿时受惊得弹起来。肃濯打开一点车窗:“太闷了。”
说着,他看过来,笑容温和得有些诡异。
“你想逃吗?”
糜子落只讷讷道:“你说什么?”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嗓子哑了。
“你很敏锐,糜先生。”肃濯没有继续那个话题,“或许你在想,是我老年痴呆开错了道,还是我脑子一抽换了主意。”
他笑了笑:“反正在你想象中,我的形象肯定不太好。”
看来这人很有自知之明。糜子落当然注意到,这不是开往总部的路线,反而是回宿舍的。但他不敢随意揣测肃濯的行为,所以他选择不出声。
“你害怕身份审核,为什么?”肃濯说,“是普遍的紧张呢?还是被深痕杀出来的应激综合征?或者是你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通过。只要一去,就露馅了。”
他最后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糜子落知道根本瞒不久,他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演员,再加上,知道田小姐之前,他根本没藏着掖着。
是他太年轻了。他受够了在猜忌中生活。
他不知道杀死原主的是谁,也不知道若是“亲朋好友”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他会遭受什么。既然凶手抓不到,就让获利者承受这一切。
而他,就是那个获利者。因为他得到了崭新的生命。
哪怕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他或许都不会那么孤独。但这个天真的想法,也在知道田小姐的存在后破灭了。他当时追着问田小姐的事,除了一点点私心外,也是想知道她目前的状况。
反正都是犯人了,待遇好他说不定还会主动“自首”。但崔才良毫不在意道:就关着了呗。
那告辞。他是坚决不愿被关着的。
听到肃濯揭穿了自己,糜子落低头不语,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所以,你也不是本人?”肃濯问,接着他看到糜子落四处打量的神色,就勾唇笑了:“放心,这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然后,他当着糜子落的面把手机关机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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