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照大学，石教授的有机化学课上。
“嘿！落哥，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堂下一个憨憨笑着，却目露精光的男孩子，用胳膊肘去抵旁边的男生。
被他问询的男生，留着清爽的碎短发，眼睛乌黑中透出琥珀的粽黄色。
他皮肤生得白，穿着暗蓝色衬衣，宽松的黑色长裤。下午的阳光撒进来，他整个人仿佛过曝般。
此时，他像教堂沐浴阳光的洁白雕像，一动不动，不言不语，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见糜子落不理自己，这男孩儿伸出手往他眼前一晃，这“雕像”果然活了过来。
“有病？”糜子落只是微微动笔，吝啬地轻声道。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秋荣生夸张地抱怨，“女生们可是特意让我问你，你怎么这个态度，还想不想找女朋友了？”
“不想。”他一口回绝。
谈个屁的恋爱，他现在连能不能活下去都存疑。拒绝秋荣生后，他在笔记上画了几个苯环，然后在折线处画个圈，再在圈内划了一短横。
“负电…吸引…”他跟着石教授的动作喃喃自语道。
秋荣生还在他旁边抱怨，看来他之前是信誓旦旦保证糜子落会来，现在大话落空了。
“你怎么周末回来后就傻掉了？虽然白天不睡觉了，但这精神状态也不大对劲啊。唉，你不去的话，那个姓肃的帅哥能来不…”
“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糜子落就给出了答案。“他和我都有事。”他看着秋荣生怀疑的眼睛，语焉不详地解释。
“你们真是亲戚啊？”秋荣生追问，他双眼放光：“这么大方有气度的哥哥，要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他就是不给我电话号码…”
糜子落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秋荣生不是gay，糜子落觉得自己也不是。当然，这点暂时存疑。
肃濯的算盘算是打响了，这群收了钱的兄弟们，注意力全跑他自己身上了。秋荣生更甚，不止一次暗中打听肃濯的联系方式。
当然，他不是gay。秋荣生眼尖，心思又活络，不知为何认定了肃濯不是普通人，就一门心思想和他攀交情。
这人着实市侩，糜子落不是很喜欢他。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反而在社会混得开。
大一人都还脸盲着呢，秋荣生就自告奋勇当了班长，然后兴冲冲组织班级团建。
他的理由是，他们这个专业男少女多，却并不意味着更好找女朋友。
等大一时候的大课结束，同学们就会莫名其妙根据性别分为两个阵营。各玩各的，还都腼腆得很，见面就低头玩手机逃避交流。
“难道你们想单身四年吗？”他问。
本来还有顾虑的同学们，对自己的脸皮厚度都很有自知之明，顿时同意了他花里胡哨的提议。
大学生，素质最高的群体之一，症结多出在羞于为自己争取。
而秋荣生寻求同学支持的巡回演讲中，糜子落在角落昏昏欲睡。
“落哥，你怎么想？”他被点名了。
他从睡梦中蓦然惊醒，重重点头：“我觉得很有道理！”
“看来落哥也同意多互动社交。”秋荣生欣慰不已，“那你一定要多多支持班级工作啊，落哥！”
这些无聊的事，理所当然地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秋荣生提起的时候，他就说：“证据呢？”
秋荣生一噎，上哪儿给他找证据？认真的么？
“口头的协议，当然是不算数的。连几十年前的农村，都知道签字摁手印。班长，大意了啊。”
才和肃濯相处没几天，糜子落倒是把这敷衍的语气学得有模有样。
他盯着书本上奇形怪状的有机物结构，后知后觉想到，肃濯也都是给他口头承诺。
不过。他垂着眼睫，又恢复成沉默的“雕塑”。自己没资格谈条件。
今天是星期一。
而他还没想出活命的办法。
昨天下午，肃濯和社区看门大爷打商量，要回了胃药。医务室要关门，听说是岐望南把冉恙带回来。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在临别的时候，糜子落问出一个问题。
“你信任我，我必须对你有所回报。”肃濯对他笑，“今天早上，你将梦境中的画面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打算相信我的。”
糜子落欲言又止。他当然不是处于信任，至少不全是。他也并不认为肃濯是这样想的。
这是他最讨厌肃濯的一个地方。他什么都知道，但总是故意曲解意思，故意搞得气氛煽情。
但他也讨厌自己。他明明也什么都察觉到了，却还是会被煽情到。
这种感觉就像被套路的故事感动到落泪，既情不自禁，又暗骂自己没品。
那个晚上，他噩梦缠身，却不是梦到那个世界的自己，而是在这个世界，被揭穿后他的境遇。
他梦到“父母”哭红的双眼，梦到周围人的戒备和好奇，梦到实验室刺眼的天花板，梦到监牢铁灰色的栅栏。
最后，他梦到肃濯和他隔着厚厚的玻璃，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过来：
“赝品，是你杀死了糜子落？”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是谁？谁会杀了你自己？”
谁会杀了自己，这是好问题。他在梦里沉默了许久，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当然是他自己杀了自己。糜子落杀死了糜子落。
从出现两个田小姐时，他就隐隐意识到，“自己”杀害“自己”的原因。
“断玦！”他猛地抬头，激动地想要站起身，却被黑暗中的锁链拽回去。
“是断玦杀了糜子落！他要代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他掐死了这个世界的自己！”
“既然如此。”肃濯两眼空洞地凝视着他的方向，“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有存在的意义吗？”
他顿时醒了过来。
他的心脏像是被放进鼓中，咚咚咚震动着，一声比一声沉闷。黑暗中，他四肢无力地去够床头柜的冷水，颤抖着一口饮尽。
感受到凉意顺着喉管流进胃里，他神色缓和下来，又钻进被窝，睁着眼直到眼皮打架。打着打着，眼皮也倦了，他合上眼，又一次梦到了那个世界。
一个淡蓝色的脑袋从显示屏涌出，另一块显示屏以同样怪异的方式出现一只手。
“他”面对着显示屏，身上穿着黑袍，脸上覆着面具。
这个脑袋上面慢慢冒出五官，眼睛，鼻子和嘴巴粗糙地逐一出来。那只手在脸上摸了两下，从鼓起的眼泡中抓取了两块淡蓝色方块。
眼泡缺下去一块，像是伤口。但里面是飞速运动的线条，“他”默默注视着那里，发现那些线条由极小的数字构成。
而手上那两块东西，蛄蛹成一个球形。上面一个深蓝色的点，在球表面骨碌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他”面前。
“断玦…”那张嘴滋啦滋啦说话，“我看到了你。”
“他”点头，没说话。
“幸会…”那眼球胡乱转了几圈，又回到“他”面前。
“合作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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