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把姜妧送回姜家,还需那厢提前安排配合行事,顾峪遂找来姜家长兄姜行,与他说了自己所谋。
“等她出狱,我会和她一起去往姜家,路上一切,我会处置,等到了姜家,需你安排。另外,这事终究有些徇私,一旦事泄,又会招来一堆麻烦,是以,等她到了姜家,越少人知道越好。”
姜行没料想顾峪为了自家七妹愿意这般冒险,对他又是钦佩又是感激,再三道谢,保证道:“你放心,姜家这厢,我一定叫他们守口如瓶,凭谁说,都是阿姮来省亲。”
“只是,”姜行面露忧虑,“不知那夏姬,是否靠得住?”
顾峪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那里,我会安排妥当。”
他当初接纳夏、苏、何三姬,将她们好吃好喝养在府上,本就是为着今日谋算。
姜行看顾峪神色,当是胸有成竹,遂也不再多问,思忖片刻,又说:“大概要多久,小七才能光明正大地在家养病?”
只有姜妧摆脱戴罪之身,姜家才能真正放下心,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忧虑会不会受此牵连。
再有一端,若拖的太久,夜长梦多,难免事泄,到时候弄巧成拙,姜家罪名更大。
顾峪知他思虑何事,说道:“等这事妥当,我会尽快安排镇南王使入狱相见,到时候再伺机而动。”
姜行见顾峪如此尽心,想起自己早年所为,不禁有些羞愧难当:“没想到卫国公如此气量,早些年是我小肚鸡肠,妒贤嫉能,慢待你了!”
顾峪曾在姜行麾下效力,被他抢军功是常事,甚至在知道顾峪动念求娶姜妧时,还寻了借口公报私仇杖责于他。后来顾峪得势,他一度忧虑顾峪会报复他,幸而后来,顾峪娶了自家八妹,这姻亲做成,他才放心些。
顾峪并没理会他的自惭形秽,冷道:“我做这些,不是看你的面子。”
他永远记得,是姜妧那幅牡丹图让他在人群里被看到,也是姜妧,从不轻视他出身寒门,对他始终以礼相待,更在姜行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杖责他时,挺身而出,替他免了那场无妄之灾。
这样的女郎,不论什么样的身份,荣贵还是落魄,都值得他今日所做一切。
姜行自然也清楚顾峪是看谁的面子,本想多问一句以后打算如何安顿灵鹿,想到眼下事情紧急,那些都是后话,便也没问,辞别顾峪,回了姜家。
姜之望听罢姜行所言,思量许久,连连摇头:“不妥!不妥!”
“父亲,如何不妥?”姜行有些疑惑,眼下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你也是糊涂,怎么能同意这个办法?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件事关系重大,一旦出了差错,姜家万劫不复!那个夏姬,你有多了解她?她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何会诚心诚意帮我们的忙?那是坐牢,是替前朝的皇后坐牢,有杀人嫌疑的皇后!得冒多大的险,那夏姬真会愿意么?”
姜行道:“卫国公说会安排好。”
“他说你就信?再者说,那夏姬再像小七,能有多像,就能没一点破绽么?能有阿姮像么?”
姜之望虽早已致仕在家,但这些年姜家由盛而衰的变故让他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格外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这件事可以做,但是那个夏姬信不过,必须让阿姮去!”姜之望道。
姜行也早有这个顾虑,见父亲如此坚持,说道:“我去找卫国公再商量。”
姜之望拦下儿子,“你给我回来,去把阿姮叫来,我亲自跟她说。”
姜行不解:“这事怎么都得和卫国公商量,叫阿姮做什么……”
“阿姮那自私自利的顽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万一卫国公与她说,她不同意,难道让卫国公逼她去做?他们到底是夫妻,隔着一层,卫国公这样提不合适。你只管把阿姮叫来,咱们这厢和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通了,再叫卫国公去安排就行。”
姜行想了想,觉得有理,遂亲自前往观音寺去请姜姮。
···
观音寺,月华如水。
虽是五月盛夏,山中清凉,入夜更是凉风习习,没有了半点暑气。
今日是五月十九,燕回的二十五岁生辰。
但姜姮不能去给他庆生。
他而今的身份是镇南王使,她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且他迄今为止,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
他是没打算认她的。
不管是怪着她,还是其他顾虑,总之,他没打算和她相认,没打算叫她知道,他是燕回。
她之前曾想,等顾峪回去了,她一定要去找他说说话,后来定神细想,不能去,他是镇南王使,借住这寺中,明里暗里,一定有不少眼睛盯着他。
可今天是他的生辰呀。
他劫后余生,回到神都,回到观音寺,过得第一个生辰。
说不定以后,他永远都是这个戴着面具的镇南王使,再也不会做回燕回了,再也不会温声笑着唤她“阿久”……
她还能有什么机会,再为他庆一回生辰呢?
“春锦,这里还有我的旧衣裳么?”
她记得很久前,她裁了一身石榴裙,只礼佛时穿过一回,因为太过艳丽没有带回顾家,就放在这儿的衣箱了,不知是否还留着。
“姑娘,何必要旧衣裳,咱们这回带的衣裳够替换呀,用不着穿旧衣裳。”春锦奇怪地看着姜姮。
姜姮微微摇头,说:“我想穿,那身石榴裙。”
与人庆生辰,还是要穿得欢喜一些。
春锦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一面去箱底翻找,一面说:“但那是好久之前裁得了,姑娘你现在瘦得很,怕是穿上要大些。”
姜姮道无妨,让春锦找出衣裳来。
穿上一看,果真有些大。其他地方还好,尤其腰身那里,大得过于明显,不像是她的衣裳。
“春锦,你帮我用针线锁一下,收收腰。”姜姮对镜揽照片刻,主动对春锦央道。
春锦愣住,瞪大眼睛看着姜姮,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姮已经很久没有对衣饰之类提什么要求了,便是府中裁衣,她也都是交给蕊珠决定,什么样式,什么颜色,蕊珠挑什么,她就穿什么,从不问好看与否、合适与否。
府中有些衣裳也早就宽了大了,她照常穿着,若不是她们瞧着不合身了要她替换下来,她从没说不穿或者裁改的话。
今日不止挑了石榴裙来穿,还要她帮忙缝改得好看些,真是破天荒了。
“好,我这就给你缝。”春锦欢喜说罢,不止帮她改了腰身,袖口、肩膀也都缝改合适。
姜姮满意的照照镜子,折来一朵榴花簪上,对春锦说:“我出去转转。”便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门。
她记得一个沙弥最擅长镌刻发愿牌,去他那里求了一块牌子,亲自写了“生辰欢畅”几个字,要他用刻刀镌出来,又求了一块开过光的平安石,装在荷包里,打算放去佛殿的供桌上。
那样,燕回一大早去佛前添香,就能看到这些生辰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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