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户部诸位大人商议新策,俞慎思在旁边听着。他一个菜鸟,大的想法方向他能想到,具体实施的策略章程制定直接难度升级,他并不太懂,在座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官员们,他不敢轻易开口。
不问他,他便沉默,问到他意见时他才说自己见解。
献策之事皇帝瞧出了端倪,让他来户部参与商议,更多是惩戒,顺便学习罢了,哪里真指望他能够起多大作用。
提到清丈土地,取消丁税归于田税,以及其他策略时,诸位大人讨论起来热火朝天。当商议到官绅纳粮方略时,诸位大人们便支吾起来。
无论面子上是不是同意此策,心底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谁想把自家的财产往外送。
心里头对高明进不可谓不怨。
但身在户部,他们知晓户部之难,这些年没少想方法,开源上从盐课到市舶司,从田赋到市税等等,节流上更莫提了,就差官员俸禄没减了。
他们比其他官员和士绅更能理解和接受此新策,但心里还是怨恨的。
“俞修撰幼时便提过此法,想必如今更有见地,不妨说说。”上座的高明进点着名问。
坐在最末位的俞慎思心里骂了句,这会儿还想推给他。他起身回道:“大人抬举了,下官彼时年幼,也是得了大人的一番启发才归结这四字,并不得要领。下官见识粗鄙不敢在侍郎大人和诸位大人面前妄谈。”
“陛下令你来商议此事,怎可知而不言?”高明进没想就此罢休。
堂中诸位大人目光也全都落在他的身上,含着期待,等待他这个少年状元“一鸣惊人”。
高明进自然也这么期待。
这架势不说两句是不太行了。
俞慎思稍稍调整了下情绪,拱手笑着回道:“下官不敢班门弄斧,不过,以下官浅薄之见,这官绅纳粮遇到最大的问题便是官绅士子隐瞒田地数目。各州各县难保不会有地方官员和乡绅勾结,瞒报包庇,想完全清丈土地不易。所以……对于瞒报或包庇此项的处置,还是要明确。”
他半认真半胡扯回答。
诸位官员面上表情各异,俞慎思余光扫过,多数是微微蹙眉。
上座的高明进面色未变,目光却稍冷。一番话不仅避重就轻,把讨论
的点又落到清丈田地上去,还不说实策,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是够狡猾。
俞慎思说完,又笑着拱手道:“下官年少未经事,没经验没见识,让诸位大人听笑话了。
诸位大人亦客气笑了笑,对于毫无经验但力求上进的少年后生,他们还是比较宽容的。
高明进知晓他肚子里有货,只是这种事这种场面他不会冒尖。同僚面前,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再逼问下去。便继续与其他官员商议。
俞慎思继续坐在末位听着、学着。-
商议的堂会结束,诸位大人各自散去,俞慎思见高明进想留他套他的话,抢先凑到苗侍郎身边道:“苗大人,昨日您说那个礼州小燕泥,下官刚学了新的冲泡法子,口感更佳,下官泡一壶您尝尝如何?
“呦?啧!俞修撰还有此技?
“说来这还是缘分呢!下官去岁游历途径大人的老家南安礼州,随当地一位老茶农学的,苗大人尝尝地不地道。
“那老夫可真有口福了。
“苗大人请。
苗猷走了几步,到了门槛处,顿住步子,回头对高明进道:“引之兄,咱们忙里偷会儿闲,一起饮一盏。
眼看着计划要失败,俞慎思立即抢过话道:“高大人年纪大了脾胃虚喝不得凉茶。
苗猷愣了下,同僚数年,他没少见高明进喝凉茶。
高明进也怔了一瞬,见少年满脸不待见,他笑着起身道:“俞修撰亲手泡的茶,本官岂能不尝尝。
俞慎思瞪着高明进,心里也埋怨苗猷,怎么还将人也拉上。
恰时,高明进话锋一转,“但本官这会儿还真不得闲,俞修撰待会儿送一壶到本官处。
俞慎思应了声,临走时剜了高明进一眼。-
小半个时辰后,俞慎思端着凉茶步入堂中。高明进正在处理公务,只抬头看一眼,俞慎思将茶放在旁边茶桌上,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高明进唤住他,他顿时心情更不好,转身讥笑问:“高大人怕下官下毒?
高明进闻言皱了下眉头,“你还没那个胆子。自顾起身走到茶桌边,坐下来倒一盏,饮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直接吐回去。
俞慎思笑道:“下官是没高大人胆子
大。但放点其他东西还是敢的。”
“放肆!”高明进立即脸色大变重重扣下茶盏怒喝“若我病倒新策迟迟不能商定这罪责就落到你头上你担得起吗?”
俞慎思不惊不慌地走过去挽着袖子重新倒半杯茶笑道:“下官还没那么蠢也没那么卑鄙。这里面放了点酸汁而已虽然又酸又涩但的确清凉解渴。”说完端起茶盏将半盏饮尽。
又取一个茶盏给高明进倒了杯“高大人喝杯茶清清火可别气病下官还真担不起这责。”
高明进睨了眼茶盏再看着面前稍显得意的少年端过茶盏饮了一口酸涩难以下咽他还是强行咽了下去只觉喉间又凉又涩叫人重新奉茶。
随后细问对官绅纳粮的见解。
俞慎思上午受的气这会儿出了几分堂内无旁边他没有避讳。毕竟此策推行艰难他能尽一份力还是想出一份力。他和高明进之间仇怨再深是私仇自保的前提下他不会因私废公便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
高明进一边喝着茶缓和自己喉间因酸茶落下的不适一边听着俞慎思说
待俞慎思说完他没有为难俞慎思让其去忙自己的事他将俞慎思所言整理出来。-
俞慎思每天上坟的心情去户部当差高明进身心在新策上没有心思琢磨其他事情没给他挖坑尚算顺利。
下旬户部商议出一套田地赋税实施详细策略上呈皇帝。
皇帝过目后看出这次高明进没有再藏着掖着从各地清丈土地一直到赋税缴纳比例和形式全都有详细章程。
皇帝特意问了一句:“俞修撰办事如何?”
知晓皇帝看出他们姑侄不睦高明进没有偏袒亦没有故意贬损如实回禀。
“做事勤恳提出不少建议因缺乏经验对朝政不熟多数未经采纳。倒是有几处提议甚好。”于是一一道出。
皇帝听他如此中规中矩的回答微微颔首“是要好好磨炼一番。”便未再论此事。-
随后此策在内阁议论开。
以夏阁老为首的三位寒门出身的阁臣认为此策利国利民而郭阁老等阁臣则认为此策打破
历朝历代制度打破祖宗定制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令文人士子对朝廷不满引起士绅地主骚乱不利于国家安定。
两派争执。
高明进作为此策的提出者这几天已经被朝臣们骂得体无完肤连郭夫人都不敢出门。
但他如今不得不维护此策坚决支持推行与朝臣们为敌。
这日朝堂上针对此策又起了一场风波
高明进岂会没考虑若没考虑他当初就不会费那么大劲要将其推给别人。只是没想到被那几个孩子反算计。
如今他不得不认下这桩事。
他恭敬施了一礼回道:“岳父大人小婿知晓您所虑然国库年年吃紧小婿身在户部实在艰难。各部各地方都伸手要银子小婿实在无法。这些年户部什么法子都想了。若是再遇前两年那种大灾朝廷连赈济的银粮都拨不出小婿这个户部侍郎也就做到头了。还望岳父大人能够体谅小婿的难处。
如今取消丁税清田纳税本就是利国利民之策。此策虽是小婿提出却也是陛下支持岳父大人何必与陛下作对。陛下对此事很坚决最后的结果必然推行。”
“老夫是为陛下考虑为朝廷和大盛考虑。而你可有考虑你自己可有考虑妻儿和高家?”郭阁老冷脸怒斥得罪那么多官绅士族能够有什么好结果。
这些高明进全都考虑但他已经没有退路。除非他真的不要这颗脑袋。
“还请岳父大人体恤小婿难处。”
郭阁老见高明进固执不听劝一张脸气得发白。他明显看得出这二年这个女婿已经慢慢与他离心不少事已不与他商议。此事他事先更是不知一点消息。
事已至此不是劝动对方就能有结果。支持此策亦有不少官员陛下想来是召见过夏阁老几人。
正想到这儿便有内侍疾步过来是陛下召见。
现在轮到他了。-
高明进回到户部坐在堂中捏着眉心为最近的事发愁。下意识抬头朝旁边桌案望去俞慎思未在。
新策商定后他便没有再过来。
高明进面色沉下来此策哪有如此容易就定下。
此时一名文吏进来回禀今日
各处送来的文书,顺道提了一句:“朝考后有一位新科进士破例进了户部,大人是否要见一见。”
高明进心烦意乱,头脑昏沉,哪有心情见什么人。抬手让文吏先退下,自己清静一会儿。
须臾,忽然想到了什么,愣愣看着一旁桌案上一摞摞文书,冷笑着起身走了过去。
散值后,他经过翰林院,马车在门前街上等俞慎言。
俞慎言本欲装作未见,高明进的人过来请,同僚皆在他不得不过去。
上前敷衍地施了一礼,阴阳道:“高大人如今是朝中‘红人’,公务繁忙,怎有空到翰林院来?不知有何指教?”
高明进早已习惯面前之人冷嘲热讽,浑不在意,笑道:“我再红也不及思儿如今风头,回去告诉他一声,差尚未办完,无故旷班,要受杖责。”
俞慎言心一紧,瞪着高明进,声音却软了下来,“新策前几日已经呈送陛下过目。”
“不过是拟定了初案,差还未办完。”
这是要将幼弟一直困到新策推行为止。
俞慎言紧了紧手掌,放低姿态,施礼道:“舍弟年少,尚未就任,不懂规矩,请高大人高抬贵手。”
高明进沉默片刻,转开话题道:“我听闻你下月大婚,怎么也不送份请柬过来?我好歹也是你长辈,要替你母亲过去亲眼看着你成婚。”
俞慎言知晓不送请柬,他也会送一份贺礼过来,却未想他还想亲自登门。
如今幼弟在其手下,他今后亦可以任意寻个由头拿捏,他不得不服软。
“是下官疏忽,明日亲自给大人送过去。”
“让思儿带过来便可。”命人赶车离开。-
马车转弯驶入高家门前街道,高家的仆人立即迎上来回禀,高家大门外有官绅士子在围堵,让高明进从后门进府。
这不是第一次,这些人如今对他恨得牙痒痒,若清田纳税之策真推行下去,情况只会更严重。
他犹豫了下,没有拐到后门避开。
正门口围着十几名官绅士子,见到高明进的马车立即围上来,被高家下人挡开。
士子们斥责高明进违背朝廷定制,不把天下文人士子放在眼里。
高明进这些天和一帮人争论已经疲惫不堪,话反复说了
无数遍,已经说得累了,也不想搭理。抬步朝府门前去,十几名官绅士子涌上来截住。
高明进看向为首的一位,是个年轻人,一身装扮口音,应该是家境不错的书生,赴京赶考来,不出意外还是个落榜的举子。
落榜本就痛心,遇上此事,不气愤都说不过去。
高明进顿住步子,不怒不躁,心平气和地问年轻举子:“本官问你,你读书为何?”
年轻举子稍作迟疑,瞥了眼其他人,众人面前隐藏私心,大义凛然道:“晚生读书自是为了上报朝廷,下安百姓。”
高明进冷笑一声,此事上,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喜欢满嘴朝廷百姓标榜大义的读书人。
他反问:“本官所谏之策,难道不是上报朝廷,下安百姓之策?不是断贪官中饱私囊,绝士绅搜刮百姓之策?岂不正是你所求?你此来向本官声讨什么?”
年轻举子顿时被怼哑口。
高明进又扫了眼其他的官绅士子,说道:“如今朝廷困难,正是尔等报效之时。清田纳税,便是给尔等报效的机会。若不能与朝廷同心,不能与百姓同苦,尔等圣贤书也莫读了,官也莫当了。”说着迈步,随从忙挡开围堵的人,护着自家老爷进府。-
高明进刚走进内宅,郭夫人便向他抱怨,因为此事,自己不敢出门,那些官宦世家夫人们的宴会不敢去赴。
前几日去赴宴,便被人阴阳一番,没了脸面。
她责怪丈夫:“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父亲商议?如今得罪了整个官绅,父亲想要帮你都没法子。那夏阁老素来与父亲政见不合,如今更是针锋相对,你却还站在夏阁老那边,让父亲多失望?”
高明进眸色已经冷下来,手上动作却不紧不慢,端起茶盏,饮了口润润喉,继而对焦虑不安的妻子道:“夫人不在朝,不知为夫难处,为夫也是没有选择余地。陛下相迫,只有此策能保为夫,否则别说岳父大人了,就是衡王都保不住为夫。”
郭芳君自去年就听丈夫提到如今朝中艰难,陛下有动户部之心,他身为户部侍郎,代掌户部首当其冲。她也请父亲想办法,但是处处掣肘。
“好歹与父亲说一声,你忽然献策,父亲都无措应对。”
高明进惆怅地叹了声,又笑着拍了拍夫人的手:“这
事复杂,夫人别替为夫操这心了。晖儿估计这几日回来,请夫人帮他挑选人家,可有眉目?
提这事,郭芳君便想到两年前事来,帮继子千挑万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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