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书肆。
高晖同老掌柜正在院子里商量新书的事,两个人意见相悖,又各说各有理。扭头见到李帧,高晖忙起身唤道:“李夫子,你来得正好,你支持谁说的?”
问完话,想到了什么,好奇道:“你不是今日休工吗?是有什么活没做完?”发现他脸色不对,又问,“出什么事了?我能帮忙吗?”
李帧苦笑一声,道:“我是来和晖少爷与掌柜说一声,我要辞工。”
二人相视,皆是意外。
“为何?”老掌柜先开口,马上就要安排新书雕刻刊印,这时候可不能少了人。他忙关心地问:“怎么做得好好的要辞工?是遇着啥事了?许是我能帮上忙。”
“没有。多谢掌柜几年来的照顾,也多谢晖少爷赏识。”朝二人拱手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高晖觉得莫名其妙,他可不信真没事发生,心情全都写在脸上呢!
“李夫子。”他追过去,拉住李帧问,“大姐的事情,你帮了我,我欠你个人情。你遇到何困难,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没有。”
高晖指着他的脑门道:“上面写着‘有事’。”
李帧未与他磨嘴皮子,只道:“晖少爷应该很忙,我不打扰了。”说完径直朝前面铺面去。
老掌柜走上来,指了指人,问:“就这么让人走了?”
“你有本事,你去留人。”说完转身走到小桌边,翻看一堆稿纸,说道,“掌柜,新书的事,依着我说的做,亏了我的也亏不了你的。”
老掌柜拍着腿着急地解释:“晖少爷,老叟哪里是为了自己,老叟在书肆做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书肆着想。你这想法有点不靠谱。且不说能不能拿到文集,就算是拿到了,若是印出来卖不出去,这工墨纸张所有花费可都打水漂了。”
高晖笑着道:“做生意哪里有只赚不赔的?没有赔的胆哪有赚钱的机会?我估算了下,赔也赔不了多少。”
老掌柜眉头拧了一大把,见这个小东家不听劝,气得胡子都吹直了。最后唉声叹气离开院子。-
月上柳梢头,高晖朝戚婆婆家去,走到巷子里,见到门前坐着一个人。朝前走几步,嗅到酒味,借着月光看清是李帧。
他嘿嘿笑着上前,“想到一块
儿去了,我带了两坛酒,我请你喝。将手里酒坛提起来给对方瞧,“咱们宁州府最好的白檀酒,二十年陈酿。你大晚上坐在家门口喝酒,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走,带你去个喝酒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李帧问。
“知道你心情不好,找你喝酒!起来,走!用力将人拽起,朝巷子外拉。-
高晖将人拉到街坊附近的一座小桥上,席地而坐,靠着桥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坐!
李帧取笑问:“这就是你说的喝酒好地方?
“嗯。高晖指着周围道,“你看,明月、小桥、流水、灯火、晚风,偶尔还有夜鸟鸣叫,多好。此处视野开阔,不比你蜷在逼仄的小巷子里喝酒好?我给你说,心情越不好,越不能蜷缩,要到开阔之处,如此才能排出胸中烦闷浊气。
李帧看了看周围环境,明月斜挂枝头,街坊安静躺在月光里,渐渐入睡。晚风迎面吹来,呼吸清凉,神气略清爽。
此处尚说得过去。
他便学着高晖,盘腿与他并肩而坐,背靠桥栏抬头望月。
高晖将一坛酒打开,递给他,说道:“我以前心里烦闷或者受了委屈的时候,就会在夜里偷偷跑到后花园的小桥上坐着。看着夜空,听着流水,吹着夜风。特别是明月夜,我就会对着月想着我娘,我大姐、大哥,还有三弟。坐了一夜,想了一夜,就觉得他们陪了我一夜,不那么孤单,心里就好受了。
他又拍开坛口封泥,揭开盖子,笑道:“李夫子,我不知道你为何事难过,但解忧君必能为你解忧。碰了下酒坛,便大喝一口。
李帧微微蹙眉,抬手按下他的手腕道:“小小年纪不宜喝酒。
“没事,偶尔喝一次无妨。
“我看你不是偶尔,以前没少喝。
高晖呵呵笑着道:“也不算多。
两个人不说话,望着明月一点点升起来,听着桥下淙淙流水,偶尔夜鸟飞过啼鸣几声,衬得夜更冷清。
许久,高晖望着月喃喃道:“我想我娘了。
李帧默默抬头灌了一口酒,昂头凝望着明月许久,也幽幽道了声:“我亦是。
“令堂她……
“嗯。
“你……我听掌柜
说,你每年过年都会离开临水县,是回乡祭拜令堂吗?”
李帧摇摇头。
“那是……”
李帧暗暗长叹一声,歪头看着身边少年,虽然只有十几岁的脸蛋,心智却早已超过这个年纪,不能以十几岁的少年相看。
境遇让他们都变得不像个正常人。
最尊重信任的亲人的欺骗、抛弃、背叛、加害,是抹不去的痛,让他们对人都少了一份信任,多了一份猜疑和提防。
他们姐弟如此。
他亦如此。
他们都对身边的人充满戒备。
他又喝了口酒,接着酒入愁肠的几分醉意,坦言道:“我是去寻找记忆。”
高晖也有三分醉意,不太明白,问:“何意?”
李帧抱着酒坛,沉默须臾,惆怅一声:“我失忆过几年。”
他回忆了一阵,道:“当年我被人从山林中救起,什么都不记得,身上也没有任何身份凭证。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是谁,家在哪儿,还有何亲人。又遇萦州闹饥荒、瘟疫,我被迫随着流民朝南边来。在临水县落脚后,萦州的灾情也过去,我便几次回萦州寻找记忆,想知道自己是谁。”
“你现在记起来了?”
“后悔记起了。”李帧自嘲笑道,“也许苍天让我失忆便是给我的恩赐,是我辜负了。自己拼了命去一点点寻回的记忆,却是如今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东西。”不禁又灌了一口。
将心中的事吐露出来,轻松了一些。
高晖心中暗暗叹了声,没朝下问,抱着酒坛与李帧又碰了下,道:“李夫子,我敬你。”
李帧再次按住他的酒坛,道:“你这年纪,不该饮酒。”
“陪你喝一回,醉了之后全都忘了。明天醒来,抛却前尘往事,重新活着。”
迟疑下,又道:“我也要重新活着。”
李帧看他灌了一口酒,像个豪迈的侠士,调侃问:“你想怎么重新活着?”
“当然是……好好经营文韬书肆。”
李帧嗤笑,“你们姐弟四人,属你的野心最大,你何甘困于一个书肆。”
高晖冷呵一声,“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们姐弟似的。我大姐和大哥倒罢了,我三弟有什么野心,小孩儿一个,最大的
野心就是吃遍临水县。”
李帧摇头道:“他只是年纪小被你兄姐管束因怕你兄姐担心才做个乖孩子。就如你一般。在你兄姐面前你比他还听话懂事吧?一旦离开你兄姐视线你什么样子你自己不清楚?”
“李夫子我怎么听这话你好像在骂我。”
李帧笑着饮了口酒站起身来脚步略虚浮他走到对面望着桥下粼粼波光长长叹息一声。
高晖也起身走过去朝桥下望了眼有点头晕。李帧拉了他一把“以后还是莫饮酒为宜。”
高晖也自觉朝后退了两步他可不想一头栽下去。此处水浅下面石头众多
他问道:“夫子你离开书肆要去哪儿?你上次帮我我还没谢你。若是以后无缘相会我还是尽早答谢你。”
李帧想了想笑道:“晖少爷觉得我帮的忙值多少两折成银子给我算答谢了。”
高晖蔑他一眼“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这么俗。你若是要钱我也拿不出多少。我所有身家就一个文韬书肆明儿我将书肆转到你名下作为答谢够不够?”
李帧琢磨几息玩笑道:“少了点。”
“我也没其他值钱的你总不会让我卖身以报吧?”
“可不敢。”说完回身拎起酒坛“月过中天该回了。以后少饮酒。”
高晖站在桥上愣了许久直到人影消失在街道屋舍的阴影里。他抬头望着圆月。听到有脚步声侧头望过去见到从桥洞里走出一人走上桥来。
“瘸子?”他无奈道“怎么又是你?临水县的桥洞你都安家了是不是?哪哪都有你。”
少年回骂:“疯子!大半夜不回家睡觉来这扰我好梦。”
“我们说话你听去多少?”
“有多少听多少一字不落。”
“你最好嘴巴闭紧否则……”
“把我扔下桥?”少年朝桥下瞄一眼“疯子!我若是多舌之人你去年的事我早告诉令弟了。这会儿也不会自己找死走出来让你知道。”
这话倒是在理。
高晖坐下来好奇地问:“你是没家还是被赶出门每次都睡桥洞。”
“多管闲事!
“我是好心,你若是无家可回,我可以给你提供个住处,也给你安排个事做。
少年在坐在桥栏上问:“让我到你书肆当伙计?不对,明儿就不是你的书肆了。
高晖哈哈笑道:“高家在县城又不是只有一个铺子,你想到哪里当伙计,我想办法给要过来。
“你这话,我品着别扭。别在这儿发疯,我还要睡觉去。
*
一夜酒醒,昨夜的话也成了酒后玩笑,李帧没有真的要高晖答谢,更没有去要他的书肆,人自未有过去。
高晖则继续忙着书肆新书之事。
上次史韦氏和王秀才之事,让他突发奇想,倒是可以将如今县尊大人经手的案子,挑一些复杂的,有故事性和普法性,文人百姓津津乐道的,编纂成卷。
同时,他还想到将县尊大人的文章编纂成文集。
罗县尊是进士出身,虽然中年才中进士,进士的文章却不容小觑,都是读书人争相学习模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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