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露面了。
俞慎思洗了洗手,整理了下衣衫来到前面的铺子,见到盛久坐在靠墙一侧给顾客歇脚的小桌边,身边并没有带随从。
小久儿坐在对面小凳上,努力伸着小短胳膊将一小盘干果推向盛久,“叔叔,这个好吃。”
盛久看着面前粉雕玉琢小娃娃,模样可爱,十分讨喜,笑问:“你叫什么名儿?”
“叔叔是问大名,还是乳名?”
这一反问让盛久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这么点儿的娃娃,长辈询问名字,无论哪个名字回话就是,或者两者都答,这孩子还分大名、乳名,很严谨似的。
小久儿扭头见到俞慎思走来,不知道小叔叔是来见客人,以为小叔叔是因为他撕坏信要教训他,忙从凳子上跳下来,躲到盛久身边,昂着小脸理论:“人前不训子。”
俞慎思哭笑不得。
盛久闻言,越觉得这孩子有趣,抚了下孩子的脑袋,起身对俞慎思道:“俞公子久违,不知可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饶过小公子一回?”
本来就没想过要教训他,这小家伙一句话,自己成粗暴的长辈了。
“盛公子莫听小孩子胡言。在下进京后前去拜访,听贵仆言盛公子尚未归京,不知何时回京?”
“期间又出了趟门。”盛久简略答道,显然是搪塞之话。
俞慎思不再细问,请他到后堂坐,令一个伙计照看小久儿。-
“小小书肆太过简陋,盛公子莫嫌弃。”
后堂是李帧平素接待客人之处。因为在铺子里,地方不大,家具几乎是前面掌柜留下来,稍作改动。
盛久踏进后堂,感到地方小,却干净雅致,扑面而来书香气。
正墙是一幅山水画,两侧是一副对联,字如峦如峰,左右靠墙是书架,上面落满书,周围还挂着不少字画。长几上有笔墨纸砚、书册卷轴和一些简牍,花几上也是应季的一些花草。
室内没有燃熏香,却有淡淡的青草和花香。-
“盛公子怎么今日得空过来?”两人坐下后,墨池端着茶水进来。
“来恭贺俞公子。”盛久笑道,“今日放榜,俞公子必然榜上有名,在下来沾沾喜气。”
“盛公子莫取笑我了。”
“难不成
你这位南原省解元还不能登榜?”
他是南原省解元大盛单论乙卯科解元就有十四个莫说还有其他沉淀多年的举子真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出意外的话倒不至于不会落榜只是名次在什么位置罢了。
但盛久这个“大忙人”可不会只是过来等着给他道喜。
果不其然寒暄几句后盛久饮了口茶直奔主题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还有一事。”
俞慎思也等着他说正事“盛公子请讲若是能帮上忙在下必定竭尽所能。”
“在下就等俞公子这话。”盛久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俞慎思接过展开纸上只有四个字:官绅纳粮。他心头当即一紧前几日丘山狂客写的也正是与此有关的文章他抬眼看着盛久“盛公子这是……何意?”
盛久不卖关子坦言道:“在南原时俞公子曾提到朝廷赋税之弊想来对朝廷赋税颇有见解。如今朝中有人提出此策在下想听听俞公子对此是什么看法。”
这几个字俞慎思当年曾向高明进提过但依着高明进素来小心谨慎、明哲保身的性子
除了高明进朝中还有其他的大臣亦跳出了自己的利益想到了此策。
是那位丘山狂客?
“何人?”他问。
盛久别有深意笑道:“你。”
俞慎思心头一震抓着纸的手轻轻颤了下面色微变。
“户部高侍郎?”能指出他的只有高明进。
盛久笑而不语默认。
高明进竟将此事全都推到他的身上。
俞慎思心神乱了几息渐渐稳住放下手中纸张故作镇定自若放松神经笑着道:“在下幼时不懂事听到高侍郎说赋税之事得了启发童言无忌胡言乱语未想到高侍郎当了真。在下不懂朝政哪里有什么看法。”
又道:“高侍郎有经纶济世之才又身在户部多年替陛下和朝廷掌管天下民户赋税深谙此道必然看得深远思虑周全腹有良策。盛公子应该前去请教高侍郎才是。”
“时至今日俞公子还要遮掩?”
俞慎思自嘲一笑“盛公子抬举在下了在下身为读书人如今入京赴
考自是想一展胸中抱负鞠躬尽瘁为朝廷效力。只是才学浅陋涉世未深空有笔头文章未有济世之才实在惭愧辜负盛公子期望。”
起身朝盛久施了一礼将纸张递还。
盛久望着俞慎思面露不悦若非高侍郎向陛下提到此人若非他不是南原省解元他亦没读过他的那些文章倒是愿意相信他只是年少胡言。
他瞥了眼纸张上四字若对方坦诚相告此政策一出他的确要担得罪天下士绅的风险他如今的身份还承担不了这么大的风险。如他自己所言人微言轻他还想多活几年。
“俞公子读圣贤书为的是什么?”他严肃地问。
此话直接戳到俞慎思的心里也戳所有读书人的人。
他读书之初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远大理想抱负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兄姐为了俞家
他从高家村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岂不想让百姓能吃口饱饭。
可他如今只是一个举子这件事阻碍重重必须要一个有魄力有手腕的人去做且必须当今陛下不怕得罪官绅士族坚定毫不动摇地支持否则事不能成反而会祸及自身。
见俞慎思未答盛久继续责怪:“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俞公子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躬身自问是否有愧?”
俞慎思依旧未言。
盛久见对方还是这样的态度知道几句话打消不掉他的顾虑这件事他在心中必然琢磨无数回考虑得十分清楚知道轻重。不能逼迫太紧。
他将纸张重新收回袖中失望地起身“在下告辞了。”转身朝外走。
俞慎思犹豫一瞬开口问:“盛公子可知丘山狂客是何人?”
盛久跨出门槛的脚收回转回身疑惑地问:“俞公子问此人作何?”
俞慎思犹豫着要不要将丘山狂客那篇文章相告。他不知此人是谁也不知面前人具体身份若是贸然相告不知是否会连累。
他遮掩道:“在下欣赏此人才学文章盛公子在京在朝所以向盛公子打听。”
盛久冷笑回道:“待你想通此事
再来问。”
见盛久不愿相告他只好暗中提醒“此人才学不凡盛公子向他讨教或许会有一番收获。”丘山狂客愿不愿意相告且由他自己决定。
盛久听出话中有话盯着俞慎思看了几息“你确定是丘山狂客?”
俞慎思亦从他的这句反问中品出几分意思。
不是?
俞慎思错愕一刹那篇文章的确与丘山狂客以往文章的用词和文风大不相同。
原来不是心性变而文章变而是有人假借丘山狂客之名投来此文章。
如此他之前猜测的就没错。
“莫非丘山狂客是……盛公子别号?”
盛久冷笑未答。
这是默认?
还真有人假借对方之名。
俞慎思心中忽然乱了不知此人目的他沉思几瞬未想明白怕盛久怀疑什么忙笑着施礼:“在下失敬了。”
盛久带着几许失望离开。
俞慎思跟上去将人送至门前道别的话还没出口小厮洗砚急急忙忙从街道一侧奔过来。见到三少爷在送客人稍稍收敛慌张却依旧掩不住心中激动和迫切声音高昂“恭喜三少爷甲榜第一高中会元。”
虽没有高声喊书肆内和门前街道上的行人还是大都听到了这句报喜声纷纷看过来。有的反应快走上前来道喜不过几息间已经将人团团围住盛久直接被挤到一旁去。
俞慎思想和盛久作别也被道贺的人阻断。
盛久望着人群中围住的少年抱拳回应众人恭贺神色谦和并未有一朝鱼跃龙门的狂喜。
别说杏榜高中就是中举都有考生大喜行为癫狂少年人如此荣耀竟然能只当是普通喜事一件未见春风得意之态。
好似这功名于他来说并非十分看重。
他转身上车离开。-
洗砚这一声报喜书肆门前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俞慎思应付一波后
掌柜却让伙计拿着锣在门前敲喊着:“我们少东家高中会元大喜之日书肆全部书卷、文房九成价!”
本来就有人想要沾喜气这一喊来的人更多了。
李帧从外面回来书肆门前挤满人猜想到缘由瞥见门旁新
贴的红纸,果然如此。
下了马车,伙计就上来道贺。
走到后院书房,见到俞慎思坐在书案旁,面前摆着一张纸和一本书,正认真地比对在看。
“俞会元这会儿还看书呢?”李帧打趣一句,走到跟前,见他看得是前几日丘山狂客送来的文章,旁边书是一本文集。
俞慎思将刚刚盛久的事说与李帧听。
李帧掀开文集封面看了眼,“你怀疑是高大人?”
“是。”盛久走后,他想了片刻,觉得高明进最有可能。
“他是户部侍郎,掌管户部多年,这些年提出不少和土地百姓有关的赋税变革,户税、田税、丁税,土地丈量,户帖等等,若说赋税之事,朝中没几人比他更熟悉。
当年我提了句官绅纳粮,以他的才智和户部多年经验,他岂会想不出一套完整的策略。只是他素来求稳,从这些年他在户部的一些变革便能看得出。
我将他的文章又反复细细看了几遍,颇有几分他的风格。”
李帧拿起文集翻了两篇,是前几年高明进的窗稿。他当时粗略看一遍,已经记不清。如今再细看,和赋税之论的风格的确有几分相似。
“若真是高大人,他一边向陛下提官绅纳粮,说是你的想法,一边又将一套完整的策略送到书肆来,是想让你向陛下献策?功劳给你,得罪全天下士绅的事也推给你。”
俞慎思沉吟道:“若只是如此,他大可匿名送来此文章,或者是任意寻个名号。可他偏偏冒用丘山狂客的名号,他应该知道丘山狂客的身份。这个盛久……我怀疑他是哪位皇子。也正是这一点让我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素来不参与朝中党争,依附郭家,却也努力做到两边不得罪。他没必要把皇子卷进来,给自己惹麻烦。”
李帧拿起那篇文章,踱了几步,在旁边坐下,又读了两遍,也猜不透高明进要做什么。
“先查清楚这个盛久的身份。”
“看来我要去一趟白府。”
“让小言上值时向白大人打听便是,你还要亲自跑一趟?”
俞慎思笑道:“白大人好歹也是这次会试副考官,我如今杏榜高中,得登门拜谢。而且,大哥现在估计满脑子都是迎娶我未来的大嫂之事,还是莫让他烦心
了。姐夫没瞧见开春后大哥每日清早起来都开始练武了吗?前几日程公子过来他还要和人家过几招呢!”
李帧笑着放下文章“的确。”
这会儿小久儿端着茶水进来书房的门槛对他来说有点高小家伙怕茶水撒了将托盘放到地上人进来后再端起来。
“爹爹喝茶。”兴冲冲地快步走向李帧。
李帧接过托盘笑着夸赞:“久儿懂事了知道孝敬爹爹了。”
“娘说爹爹在外辛苦让小久照顾爹爹。”
李帧抚着儿子的头笑着教育道:“你娘不仅要忙着家中还要忙着外面的生意比爹爹辛苦许多。你以后要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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