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景溪大脑空白了几瞬。
走马观花闪过无数念头。
是她的各种死亡场景，社死在刀山上，社死在火山里，社死在冰窟窿里……
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地狱第几层。
景溪恍惚地想。
想法在脑中转来转去，景溪被定在原处，站在收音麦后，与时忱隔着厚重的玻璃墙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僵硬，大脑乱如麻，偏偏还能正常思考。
距离不远不近，又仿佛被自然拉近。
景溪能看见对方的脸，六年未见，比之前更有冲击力，眉骨优越，鼻梁高挺，再向上，是她一双望不到底的眼，像深潭。
视线不期然与对方撞个正着。
迎着对方的目光，景溪别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将身子挪回去。
对方视线的辐照面积也一寸寸缩小。
脑袋重新埋进收音麦后。
景溪依然惊魂未定，满脑子都是对方的脸。
是……时忱？
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
……刚刚不是说不来的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自己试音开始前？
景溪看了眼捏在手里的台词纸，上面是她刚刚念过的台词，从上到下，排列的清清楚楚。
还有自己刚刚随手用铅笔写在后面的“嗓音偏紧，需要开嗓”八个大字。
随着几个字的出现，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这一刻，景溪死了。
景溪：“…………”
太恐怖了……怎么会这么恐怖！！
二人视线只短暂接触两秒，就别开。
配导一点也没察觉，他注意力全在刚才录制的音频上，听了几遍都觉得不错，让景溪自己开嗓，自己测过身，询问了下时忱的意思。
配导转头，看着时忱的侧脸，突然磕巴一声。
世界上还有人侧脸比正脸还好看？
这么优越的轮廓立体度，不上镜，来做总裁，真有点暴殄天物，比多少男明星都好看了。
导演感慨下，很快接话：“简直就是玄问在世。”
他暂时不想给疑问句。
之前有一位cv在重重选拔后，音频选段已经递了上去，项目组问他的想法，他谦虚了一下，说觉得可以再偏向于虚拟歌姬一点，好表达出与天相抗的冰冷感。
他本意是表达自己的专业。
最后收获了非常狼狈的结果。
对方听完，好像被点醒了什么，说：“我就说觉得差点什么，再换个音试试，交上去上面肯定不满意。”
配导在圈子里呼风唤雨好几年，口碑极好，人人都说他好接触。
但从那天起，他变了。
配导：“…………”
痛苦。
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景溪最出众的天赋就是对角色的理解剖析，每次配音，都能根据角色需要调整声线，而不是按照自己配过最火的某个角色声音，一成不变。
业务能力好，性格也好，工作上能配合的都配合，她现在是很多配音导演选角时考虑的第一梯队。
配导在脑子里过了遍想法。
顿了两秒，方才接着问：“您觉得怎么样？”
侧目望去时分，大脑思绪不自觉飘走，闪念应接不暇。
他和北芒合作多次，也见过时忱两次。
国内这么多游戏公司，只有北芒的负责人是最年轻的。
家庭好，能力强，长相又极佳。
这张脸，不继承家业，放在娱乐圈，都能火遍半边天。
导演感叹。
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同的。
时忱目光落在玻璃墙上，顶光灯将两侧虚影都笼罩在上面。
这么怕自己？
高中讲题留下的阴影？
还是那声……“小舅舅”？
景溪的父母想让景溪向更好的学校冲击，正好两人在一所学校，他拿过国际数学比赛的大奖。
景溪上高一时，他高三，所有留学相关的材料已经准备齐全，学业尚算轻松。
景溪的数学和编程作业，他偶尔会帮忙。
那时，他偶尔会被气的心脏疼。
但他那时不知道反应源于何处。
他以为。
自己爱上了景溪。
回忆起之前，时忱微微蹙眉。
配导此时刚说完话，抬头看见时忱脸色的变化，顿时想好了自己的埋骨地。
有些名气的cv都被请来了，景溪还不行的话，只能从外地请，或者海量面试筛选。
想到即将面临的工作量，配导感觉头顶隐隐有凉风吹过。
……脑袋好像又秃了些。
之前没这么凉的。
耳畔有细微声响，他偏头，又感觉到有风吹过，再仔细看，是时忱在看台词剧本。
导演木木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就说哪来的凉风，压力就算再大，也不能让人瞬间秃头吧。
导演为景溪默哀，心想，明明声音条件挺好的，怎么就是不行。
希望等下时忱说话，不要太难听。
录音室内外现在是连通状态，外面说话，景溪听得见。
听见配导问时忱的看法，景溪注意力瞬间被分散开来，呼吸一瞬间都放轻不少。
他会怎么评价自己？
配音是个小众圈子，景溪从事这行，听到过不少难听的话。
只有心脏砰砰跳的寂静背景音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模糊声音，具体说的什么，时忱离麦远，收音不清楚，她听不清。
景溪只辨别出这句话中间的两个音节，“可以。”
埋头在收音麦前的景溪悄悄放松一下。
还好，今天不是斩立决。
外面。
配导听着时忱的声音，恍惚间想着，时忱的声音真不错，足够沉透，像大提琴，要是能被他签下来，好好调/教，假以时日，必定是配音圈的中流砥柱。
但他也只能想想，甚至不敢提出来。
他很怀疑自己提出想法后，时忱的做法是直接收购他们工作室，到时调转过来，好好调/教他。
连续工作好几日，找声音找的都要入魔，每天不是在听音，就是在找音的路上。
日常最下意识做的就是，发现陌生声音时，下意识分析对方嗓音条件。
时忱开口，配导不由自主地进入工作状态。
好听。
爱听，多说。
仙品。
语音终了。
配导赞叹。
一秒后，他回神。
配导：“…………”
时忱已经说完，手指按在台词本某处，配导目光落下，那处空白，没有任何与台词沾边的地方，配导心碎了。
配导装作平静道：“你说挺好的，可以，不用改是吧？”
他记得听见个“可以”二字。
时忱：“…………”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刚说的应该是“总体不错，但角色技能语音时可以再细腻一些。”
那是玄问对追寻自己而来的后辈们所说的话，也是她站在巅峰后，流露出的“人性”。
他沉默两秒。
配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七上八下，总是落不到实处。
时忱看着台词本，没吭声。
半晌，才说：“接着录。”
没否认？
那就表示还可以？
“真的吗？”
他求证般看着时忱，流露出几分亟待证明的迫切。
时忱似笑非笑，偏过头，声音不急不缓，戳破他的幻想：“对，再精雕细琢下才可以。”
配导：“…………”
他为什么不把嘴缝上。
为什么同样的错误要犯两次。
他差点准备拿手机给远在江城的cv们打电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忱说的是，精雕细琢下可以使用，而不是换人重来。
熬了大半个月，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配导脸上流出一抹笑，嘴角顷刻间上扬。
他感觉身上落了道目光，短暂到无法捕捉，对方就淡淡收回，带着主人性子里一贯的平静清冷。
长久和北芒打交道的配导还是迅速恢复了理智，压下嘴角弧度，仔细问了下时忱的想法，走进录音室，和景溪沟通。
听完对方复述的话，景溪：“……？”
所以刚刚说的“可以”不是她想的那个“可以”？
景溪下意识向外面看去。
时忱感受到什么，微微抬眼。
景溪缓缓举起台词本，挡住了对方的视线攻击，成功救回自己摇摇欲坠的神智。
时忱态度依旧，看不出情绪波动，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只是那双眼，一直落在景溪身上。
配导犹自沉浸在状况外：“下次还是时总来该多好，不愧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气度就是不一般。”
起码时忱说的是人话。
景溪默不作声。
心想，导演你不是人。
你不懂我心里的煎熬。
她就像即将执行判决的刑犯，期末查成绩都没现在让她感觉如坐针毡。
两次试音调试后，正式开始录制。
时忱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景溪身上。
景溪觉得奇怪，平日里每次工作，都有不少人围观，导演之类的就不用说，制片偶尔也会跟着来，如果给影视剧配音，还会撞见明星。
为什么时忱的目光就比其他人的要更容易感觉到？
游戏研发多了，眼睛里都带激光炮？
一眼看过去，敌人灰飞烟灭。
至于敌人是谁——
反正不是她。
她在录音室里好好的。
唯一被时忱正面攻击到的，只有导演。
景溪在脑子里幻想了下场景，迅速清了清嗓子，再晚一秒，就要笑出来。
景溪：“好了，我们开始吧。”
她拿着台词，念了几句台词，找到感觉后成功进入工作状态。
“哈！小朋友，武以侠犯忌，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
“诸君！行路不孤！”
“……”
景溪脑袋埋在收音麦前，一条条地和导演磨台词。
反正已经死了一回了，该听到的与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怕什么。
几条下来。
配导差点掩面痛哭。
就是这个感觉！！
又是人又不是人的非人类！！
他看眼身边的男人，拿出手机，悄悄录了一段，给市场部发过去。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在线的不少。
瞬间无数个问号和感叹号铺满屏幕。
所有人喜极而泣，就算向来吹毛求疵、差点让配导头发掉光的组长，这次都没挑出问题来。
对方挨个点击语音条，最后摸到和配导的私聊对话框。
【总监】：你们用了什么方法？？
一下午进步竟能这么快？
他甚至想拉人过来和配导一起碰头商量。
弄清楚这次解决问题的宝贵经验，应用到下次。
【配导】：[图片]×1
他偷拍了一张时忱的照片，没敢照脸，只照了半边身子。
他都没提名字。
但所有人顷刻间都认出这人是谁。
这肩颈腰胯——
啧。
【配导】：[/大拇指]
成功躲避话题。
要不是尾款还没结，下次还想再赚点北芒的钱，他才不这么委婉。
只要把你们项目组对外沟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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