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水县衙的书房里,县令林宗德正焦头烂额地转来转去。
贺家村突然发生了大规模的豆腐中毒事件,目前上报的中毒者超过十人,症状相似,均为晕厥、抽搐、高热,继而是昏迷不醒。年轻的晕个一两天也就自己醒来了,可上了年纪的老人与孩童却是高热加重。县里的医官们忙得脚不沾地,各种方子都尝试过了却不见好,诊来诊去也诊不出是什么原因,不知原因就无法对症下药,乱成一锅粥。
他是受了正统理学教育的读书人,自然是不相信外面传说的什么妖术作祟、邪术诅咒之类的事情,可如今的情势却也不由他不信。
“大人,人请来了!”
外面传来县丞的通报声。林宗德脚步一定,推开门迎了上去。来人正是日前与他谈过香料生意的那些黑袍人中的领头人。
贺璋这个傻子,以为他们只是单纯从京城来的商人,想从浔水一带的香料生意中分一杯羹,乃至将柳家挤出去,妄图从中获些蝇头小利,便将他们引荐给自己。可谁知一见面,他就认出这几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商人竟是黑羽使!
本朝皇帝年轻时平定四海,大刀阔斧推行各项变法,国力日益强盛。年纪一大便犯了古今帝王皆有的通病,想要追求长生。
载元十六年,皇帝巡狩荆楚,遇到襄神使者大巫降世显灵,赐以神药,服用过后身心轻快,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因此更加迷信襄神。十七年,拜大巫为国师,专为帝王炼制神药,供奉襄神,祈求长生之术。
大巫欣然应承,并在整个大襄王朝挑选特定生辰八字之人,授以神仙秘术,为帝王祈福炼药,并命他们赴全国各地乃至海外仙山,寻找奇花异草制成香料奉神,人称“黑羽使”。
十年过去,如今的大巫早已今非昔比。十年时间足以让他将手伸向朝堂,说话做事颇有分量,黑羽使虽是他的门徒,可宰相门前三品官。林宗德自知自己资质平平,于升官进爵一事上显然无望,但若是能得到大巫的青睐,从此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比做一辈子县令强,因此便默认了贺璋借机打压柳家的举动,想要卖个好。传说黑羽使受大巫亲自教导,有神仙秘术之能,他便派人请来黑羽使,希望能救救本县百姓,更重要的是,救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仕途——若被上级知道他所辖地界出了如此命案,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林宗德朝来人端正行了一礼,长揖到底,恭敬道:“想必阁下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望阁下出手,救救我这一方百姓!”
那黑羽使一身黑袍,从头遮到脚,兜帽快要将整张脸都遮进帽内。脸色苍白,不发一言,默默承受了林宗德这一拜。
待他起身,才缓缓从袖中伸出一只更加苍白、骨节凸出的手,在虚空中一挥,画了一个半圆。
顿时,一道闪亮的银色弧光出现,极其刺目,又在瞬间黯淡下去。随着光芒消失,一只青翠的小瓶子出现在他的掌心。
林宗德和县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那大巫的神仙秘术竟是真的!
黑羽使将瓶子递给林宗德,嗓言沙哑:“拿去,化在水里,一人一碗服下即可。”
林宗德恭敬地俯下身,双手接过,口中连连称谢再三后,将瓶子小心地递给县丞,嘱咐道:“你亲自去,一定要让中毒的人都喝下。”
县丞低声称是,向两人行了个礼下去了。
黑羽使这才又开口道:“林大人,听说你已经抓住了这次邪术害人的罪魁祸首,冒昧问一句,你打算如何处理他啊?”
林宗德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卖豆腐的。
沉吟片刻,觉得他这么问应该是另有打算,便谨慎道:“不知阁下有指教啊?”黑羽使呵呵一笑,喉咙里发出如拉破风箱般的声音。
“指教谈不上,只是提醒你一句,那豆腐里找出的纸可是画了六凶兽,此乃我朝第一等大凶邪之物。此外,之所以百姓会出现中毒之状,是因为画符用的颜料乃是以上品草药研磨制成,施以秘术,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由此神效。此药名为“断月”,药性生猛,直接服用会导致人立时毙命,如今只是沾在豆腐上一点儿便让如此多的百姓出现中毒之症,若是还有这药……这可不是一个卖豆腐的普通老头儿能做到的吧?”
林宗德听了他的话,登时冷汗直冒,惊疑不定,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断月功效奇诡,毒性刚猛,却外观普通,形如朽木,味似沉香……”他特意在“沉香”两个字上加重了。
林宗德的脑子飞速转动,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他:“柳家?这镇上做香料生意、有名贵沉香的只有柳家。可……”
他看着面前黑羽使平静的脸,突然想起贺璋说他们对扳倒柳家一事有极大兴趣,灵光一闪,心道不会真让那个傻小子误打误撞猜着了,这些黑羽使果真看柳家不顺眼?可是为什么呢,不就是一个商人吗?
他脸上神情变化不停,黑羽使冷冷道:“林县令,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的不要多打问。”
林宗德浑身一抖,莫名从这话中听出几分寒意,讷讷道:“正是,正是。”
那黑袍人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贺家那个卖臭豆腐的小女娘,乃是柳家新请的制香师,与柳家来往甚密,能拿到此等邪药,便不足为奇。”
林宗德心下了然,点头如捣蒜:“大人说得是,贺家那女子私用邪术,勾连妖邪,人证物证皆在,本官这就令人将她捉拿归案!”
说罢,立刻叫人上来去贺家抓人。
黑羽使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过去半日实在是没有消息,贺浔茵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水沉问问,毕竟是浔水镇的大商人,而且水沉看起来总是神神秘秘,似乎有什么大秘密,想来或许身份不凡。
一上门却被告知水沉并不在,只有一个老管家出门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让她有事去和玉坊。
贺浔茵一头雾水,心中隐隐感到的那种不安越发强烈。
正要出城,一个侍女打扮的人鬼鬼祟祟跑过来,狠狠撞了她一下。
“干什么?”贺浔茵被这么猛地一撞,踉跄一下才站稳,那人却已经跑远了。
电光石火之间,贺浔茵突然想起那天去和玉坊赎玉钏时,也有个人狠狠撞了她一下,那是……那是专门给村里人画年画门神的贺二文!
贺浔茵想起自己床头柜子里也有一张过年时贺二文画的年兽,面目狰狞,笔画逼真。
正想着,突然摸到自己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抖出来一看,正是一张画了六凶兽的画符:形象生动,色泽光亮,栩栩如生,那红如鲜血的颜色让人感到一阵阵不祥,后背直冒冷汗。这符的上的画,运笔用工似曾相识。
脑子里灵光一现,想到那天追在贺二文身后的,似乎正是贺璋的家丁!
正午暖阳直照在身上,贺浔茵却莫名打了一个冷战,头脑中的线索飞速连结起来,却还缺少重要的一环。
正站在路上皱眉思索,就见几个官兵大声喊着:“在哪儿!抓住她!”
她一惊,就见四个捕快飞快朝她跑过来,转眼间就到了面前。
“你们干什么!”她背对院墙,面朝四个捕快,厉声问。
“奉知县大人之命,来抓你这个传播妖术、惑乱百姓的妖女归案!”
贺浔茵一愣,“妖术?什么妖术?”
“少废话,有话去堂前跟大人说吧!拿下!”
几个捕快高声应是,冲上来就要抓人。
贺浔茵下意识弯腰一闪,躲过那人的双手,脚下腾挪不停,一边弯腰矮身躲过捕快的攻击,一边头脑飞速转动:贺璋的人抓了贺二文逼他作画,那爹爹豆腐里的符八成便是贺二文画的,他想必还在贺璋手里。县令抓了爹爹不放,如今又要来抓我,这妖术惑乱的罪名就是要强行扣在我们家头上了,若真是贺璋所为,那贺二文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不行,不能被他们抓到!
她身子灵动轻巧,虽力量上差了些,可那些闪避、攻击的招术却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三两下跳出众捕快的包围圈。正欲闪进树林里,抄小路往镇上跑,就听见一声划破长空的嘶鸣,一匹马从柳家大门里跑出来。
马儿通体雪白,鬓毛柔顺,身姿矫健,长嘶一声停在贺浔茵身后,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催促她赶紧上来。
贺浔茵看那马儿一眼,不知怎地,竟觉这骏马的神态与水沉颇为相似,同样都是眉眼倨傲,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额神情。
“你可别把我甩下去啊!”她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飞身上马,双脚蹬上马蹬,猛拽一把缰绳,马儿便长嘶一声,四蹄飞踏,很快将几个捕快甩在身后,消失在路边的密林里。
“头儿,跑了,怎么办?”
那个一开始说话的捕快向地上啐了一口:“呸!死丫头片子,跑不了的。回去禀告大人,柳家私纵逃犯,提供了马,放跑了人,我看他们这次还能嚣张到几时!”
贺浔茵驾着马飞速狂奔,只顾着往前跑,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这马儿要带自己去哪,让它停下它也不听,看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匹识途的神马。
无奈之下只好拉紧了缰绳,免得自己掉下去,任由它将自己带到了一座熟悉的宅院前,正是和玉坊的后门。
未等下马,门便开了,那匹神奇的马儿径自减速溜达进去,停在院中央,似乎在等贺浔茵下去。
贺浔茵下了马,就见马儿踢踢踏踏迈着优雅的步伐,纵身一跃,灵巧地跃进了墙边的马棚里,悠然吃起草料来,只剩下贺浔苗一个人茫茫然站在院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嘿!小娘子!”正疑惑间,就听头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轻佻的喊声。
抬头一看,就见眼前阁楼上一个衣袖飘飘的青衣男子正笑眯眯对自己招呼。面白无须,眉眼清峻,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皱纹,是个十分好看的中年男子。
贺浔茵皱眉想着,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看什么呢?上来呀!”男子冲她招手。
她四下看了看,见阁楼右边有一截楼梯,顿了顿,慢慢走上去。
楼上十分空旷,檐下摆着一张紫檀木方几,煮好的花茶冒出袅袅香气,热气氤氲间,男子斜靠着倚在栏边,冲她直笑,一双眼脉脉含情。
走得近了,贺浔茵才发觉这男子十分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
“你是……你是和玉坊的掌柜?”贺浔茵灵光一现,终于想起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原来你的胡须是假的!”
柳念南笑眯眯请她坐下,给她递上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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