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水镇隶属临江府,东边临海、水运发达,雨水丰沛、物产丰饶。这里的人几千年来凭借双手和智慧创造了丰饶的物质生活,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明,他们更相信自己,相信只要肯努力,就能够过上好日子。这种观念在贺家村更为根深蒂固:这个偏安一隅的小村子多得是辛勤而又肯动脑筋的人。
但是王婶子觉得她家男人就是一个例外,一家人靠着祖上攒下来的微薄积蓄,和自己织丝挣的一点钱,勉强维持生活。前几年外嫁的小姑子死了丈夫,带着独女李玉儿投奔过来,与他们一起生活。玉儿母亲去后,丈夫便打起了这个外甥女的主意,一心要把她嫁出去,玉儿好念书,根本不答应,舅甥两个一见面就要吵架。
王婶子从锅里盛了两碗稀粥,端着一盘腌菜进了屋。
“吃饭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天到晚就是这破粥破咸菜,还吃个什么!”
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掀了门帘进来,重重坐在桌边。
王婶子已经习惯了他突然爆发的恶劣情绪,闷不做声地喝着碗里的粥。
“那丫头呢?今天不是书院休息,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汉子粗声粗气地问。
她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就知道往外跑,举止轻浮不像话,还天天要去什么书院,男女同席成何体统!之前给她说了那么多亲,她都不同意。如今可是有一门好亲事找上门,可也由不得她了。赶紧出阁,找个人家嫁了,好好管教管教。”
王婶子夹菜的手顿了顿,问:“什么人家?”
说起这个,男人脸上浮现一个得意的笑:“这臭丫头整日跟我拍桌子叫板,我这个当舅舅的不怪她,还给她寻了一门好亲。林县令家的贺璋贺公子找了媒人跟我提亲,彩礼能给这个数。”他眼睛放光,比了一个数字,“这段时间让她不要再出去了,好好在家学学怎么相夫教子,别再跟着东边那个傻子混!”
王婶子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手就收回了目光,心里反驳:人家贺小娘子的臭豆腐生意红火着呢,怎么能是傻子。又有些担忧道:“那贺公子在县上花天酒地惯了,名声不太好,玉儿嫁过去……”
话未说完,就被粗暴地打断:“什么名声不好,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能嫁给县令夫人的亲弟弟,那可是她的福气!”
王婶子畏惧地缩了缩头,还是磕磕巴巴道:“这毕竟是玉儿的亲事,要不先等她回来,跟她说说再……”
“说什么说!”男人狠狠一拍桌子:“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亲娘没了,老子是她亲舅舅,如何做不了主?少废话!”
王婶子咬了咬牙,没敢再说话。可李玉儿不像她,回家后得知此事,登时点了炮仗般将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放,坚决道:“我不嫁。”
一声更大的“啪”,她舅舅一摔凳子,嚷道:“反了你了,敢跟老子拍桌子,儿女婚嫁皆是父母之命,岂能由你任性?”
李玉儿气得眼睛通红,嘴唇发抖,说出的话已带上哭腔:“我爹娘都去得早,哪里还有什么父母之命?我不会嫁给贺璋的,你死心吧。”饭也不吃,捂着脸跑进里屋去了。
她舅舅还在后面叫嚷:“我养你和你那个寡妇娘已然是仁至义尽,你得报答我!贺家能拿出的聘礼你这辈子都求不来,知足吧你!”
说着狠狠喘了口气,对王婶子道:“给我看住她,出嫁之前不许她再往外跑。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住到镇上祖宅去。”
王婶子担忧地看了李玉儿的背影一眼,却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她大字不识几个,与她那个累死的娘一样,操劳家事、奉养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子女,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哪怕她嫁的男人奸懒谗猾、为人不堪,也认了,毕竟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便是命。
直到有一天,柔弱的李玉儿拦下了他扇向自己的巴掌。
不仅如此,还跟他拍桌子叫板,一言不合便离家出走,跑到贺娘子家去,几天不回。有一次,她偷偷塞给自己一个荷包,里面是她跟着贺娘子卖臭豆腐挣来的钱。
她将荷包递给她时,眼神是那样明亮,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舅母,这些钱您拿着,就当是我报答您的照顾之恩。日后,我怕是要离开这个家的,您手里留着些钱,别都给了我舅舅。”
她有些惊惶地抬起头看她:“你要去哪?”
李玉儿昂着头,像一只永不服输的鹰:“我要去京城,去那里的书院,读天下书,做大学问。”
王婶子无法用语言形容她心中的的震撼,如同一直响鼓,狠狠敲在心上。
当她,这只雏鹰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眼里盈满绝望的泪水时,她竟第一次生出了反抗丈夫的勇气。
她想,只要她打开这扇门,她就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那样不是更好吗?
“玉儿,你快跑吧,跑了就别回来了。你……你是能干大事的娘子,与舅母不同,舅母这辈子……这辈子……”
她哽咽着,强行咽下了涌上喉头崩溃的哭喊,一把将李玉儿推进雨里:“跑吧!”
李玉儿浑身湿透,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同样狼狈的舅母,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瓢泼大雨里。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破晓时分渐渐止住了疯狂,快到晌午时贺浔茵才醒过来,回头看李玉儿还睡着,眼睛红肿,头深深地埋在贺狸狸的肚皮上。
她叹了口气,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下了床,掀了帘子走到堂屋,却见只有母亲一人坐在桌前。
“爹爹还没回来呢?”她整了整衣领,盛了水去一边洗脸。
“没呢。往日这会儿已经回来了,昨日做的豆腐也不多,按理说早该回来了。”贺母将蒸好的馒头闷在炉子上,踮着脚往门口看。
院子里是搭好的茶棚,下过雨后院里湿漉漉的,大中午没什么人来,难得空闲下来。
“您别担心,下过雨路滑,爹慢点走也好。”将门口的衣裳拿了,穿戴整齐,“娘,我到县上去了,今日去跟丰和楼的赵掌柜谈事情。”说着推开门,柳宅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
贺浔茵上了马车,见里面没有人,挑开帘子问:“你家公子呢?”
赶车的是柳家的小厮,年纪不大,人看着很机灵,笑着答道:“公子今日有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特意嘱咐小的送贺娘子去县上。”
贺浔茵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丰和楼是浔水县最大的酒楼,离上次去过的和玉坊倒是不远。说来神奇,香市那天来贺浔茵摊上买豆腐的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竟是丰和楼李掌柜的夫人,那日买了豆腐和果子豆浆回去后赞不绝口,竟是吃上瘾了。后头又来买了几次,终于引起李掌柜的注意,这才邀请了贺浔茵去谈生意。
她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心想不知这李掌柜是不是要买自己的方子,又想这位夫人手下丫鬟仆人众多,总是亲自上门买臭豆腐,究竟是看上了豆腐还是看上了水沉。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用了一把“粉丝效应”,有些好笑,却也认真盘算着,以后生意若是做大了,找个名人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胡思乱想一阵,终于到了丰和楼。下了车,门口伙计见了立刻迎上来,笑容满面地将她带上二楼雅间。丰和楼不愧为老字号,门口彩色的幌子迎风舞动,二层的小楼装潢雅致,雕梁画栋,一楼大堂二楼雅间,来往伙计穿着统一的服饰,看上去十分专业。
贺浔茵跟着伙计进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推门进去,就见一对中年夫妻已经坐在里面,见她进来,笑容满面地站起身。
“贺小娘子,久仰大名。”
中年男子开口就是一股精于算计的老狐狸味道,一身蓝黑段子锦袍,镶金佩玉好不富贵,他身边的妇人更是一身精心打扮,头戴珠钗,面色红润,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浅浅的茉莉花香,贺浔茵闻出来是前几天他们做出的茉莉面脂。
她行了个礼,笑道:“李掌柜、夫人。”
那妇人眼神亮晶晶的看向贺浔茵身后,见只有她一个人,明显失望了几分。贺浔茵笑道:“水沉公子今日有些事情,便没有同我一起过来。”
李掌柜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让娘子见笑了。内子只是觉着水公子为人端方潇洒,有君子之风,十分敬重,绝无冒犯之意。”
贺浔茵忙摆摆手:“哪里哪里,您不必多言,我都懂的,掷果盈车、侧帽风流,古今都一样,都一样哈。”说着对李夫人抛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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