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水县衙门坐落在浔水县的正中心。整座县衙中轴对称,六进六出,左文右武,前堂后寝。正对着中街的是大门,左右并立两个威严雄伟的石狮子,面目端肃,两侧并立黑杈子,禁止行人通行往来。
大门正对着仪门,穿过仪门便是大堂,一方上了清漆的樟子松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有官司时林宗德就在此处升堂审理。
从后堂出来穿过一个垂花门,就是他与家眷日常居住的内宅。内宅边有花园,遍植梨树、杏树、桃树,春末夏初次第开放时煞是好看。
后花园绕着一潭清池,右边是喜雨亭,翘脚飞檐、雕梁画栋,亭下置了紫檀木桌椅并一方软塌,六月时节天热,贺珑嫌屋子里闷,最爱在此处小憩——也是先夫人去了、她被扶正后,才有了这种闲适日子。
她今年刚满十六岁,行事举止却端方老练,虽年少,却将内置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管家仆妇无一不服。也因着她聪明机敏,林宗德对这个小夫人颇为信任。
午后,她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柄雪纱团扇,慢悠悠晃着,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样子。
“珑娘,珑娘!”
正迷糊着,一个沙哑聒噪的声音吵醒了她。她轻轻皱了皱眉,抬起眼皮,就见贺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园子里来,衣衫有些凌乱。
身边的侍女扶着她坐起身,贺璋也已经跑进了喜雨亭,丝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的壶,倒了杯茶,连饮三杯才缓过气来,左右看了看,“大人呢?”
“书房。”贺珑表情缺缺,一张脸神情淡漠。
“我说,贺家村香市那事儿,怎么回事啊。”他探头探脑地看了眼贺珑身后的侍女,见她没有反应,又急道:“不是说好了让我干,他们村那老东西又拿了什么名册,说是盖了大人的印。”
“大人的事,都是公事,我一个深宅妇人又怎么会知晓。”
贺璋最烦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眼下自己还要靠她,忍住气,缓声道:“我的好妹妹啊,虽然你出嫁了,可毕竟咱们还是一家人。如今哥哥怀才不遇,也要你费心,多帮衬帮衬。”
贺珑心下冷笑,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的话。半晌才淡淡道:“那几个商人来了。”
贺璋眼睛一亮,“京城来的?”
贺珑点点头。
贺璋心下大喜,也顾不得什么名册不名册,焦灼地在亭子里踱来踱去,不时往书房的方向张望着。
两月前,他在县城喝花酒时结识了一群京城来的商人,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却主动邀请他喝酒。往来相熟后,几个商人才透露他们做的竟是香料生意!
大襄朝举国上下信奉襄神,奉神要敬香,因而香料是一本万利的好营生,历来由官府授权民间方能经营,浔水一带便以柳家为龙头。
浔水地处江南,物产丰富,以往海运发达,香料买卖船只络绎不绝。如今虽有海禁,可天高皇帝远,私下能不能运便要看人脉手腕。柳家不知什么来头,稳稳独占一方香料生意而不倒,连林县令都不知其背后之人是谁。
贺璋因水沉一事记恨柳家,正欲报复而无门,此刻确是打瞌睡都有人送枕头。柳家行事虽无逾矩之处,但毕竟与自己不是一边的,若能替换成自己相熟的商人,往后自然好处颇丰。他如此想,便觉得林县令也是这般想法,便将几人引荐上门。如今看来,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他暗暗咬牙:我看你们柳家还能嚣张到几时!
正想着,就见书房门开了,林宗德满面笑容地送了几个黑衣商人出来,态度极好,一直送到门口才停下。
贺璋轻手轻脚地跟过去,等他回房便一闪身出了门,正巧碰上几个商人上马车,快步走上去。
“先生请留步。”
中间一个穿着绣银边黑袍的男子回过头来,见是贺璋,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原来是贺公子。”
“恭喜先生,我方才在后花园里可都看见了,这是成了呀。”
贺璋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夸张地抱拳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哪里哪里,还要多谢贺公子引荐,日后还要贺公子多多照应。”
那人脸上的笑并没有到达眼底,不咸不淡道。
贺璋却没感觉到,转了转眼珠,神秘兮兮地笑道:“先生可不知道,最近柳家又有些新鲜事了”
“哦?”
贺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来到一个背风处,他凑近那人的耳边,轻声道:“柳家新来了个制香师,姓水,与贺家村的一个小娘子整日凑在一处,搞出什么新方子,最近可是风头无两。”
那人皱了皱眉:“小娘子?”
“可不是”贺璋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笑:“那小娘子自己在贺家村开了个小食铺子,又整日往柳府跑,说是研制新香,可她一个卖豆腐的懂什么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真是肮脏!”
那人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波动,颇为感兴趣地道:“你说那柳家的水沉水公子与贺家村的一个村姑整日在一处?”
“先生原来知道他!可不是,贺家村里都传开了,先生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黑袍人地笑了笑,看了看日头道:“瞧我,站在这说半天了成何体统,贺公子还未用午膳吧,我们一同去随便用些,请。”
“啊……哈哈,好说,好说,先生您请。”
说着,两人便同上了一辆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马儿便踢踏踢踏地走了。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贺浔茵盯着手里的木质香盒,里面的膏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正是她与水沉前几日研制出的新方子做成的面脂。
礼尚往来,为了开铺子的事,水沉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贺浔茵便主动提出帮他制香,水沉自是欣然答应。从识香到研磨、炙烤、调香,无不详细讲解、亲自教授。贺浔茵以为他会借着上课之由又做些小动作,没想到他做起先生来竟格外认真,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便也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可虽是在做正事,两人相处倒是越发融洽。
贺浔茵渐渐发现自己在识香、调香、制香上竟很有天分,相似的两种味道、两类香,她往往只需一眼就能识别孰优孰劣,她啧啧称奇颇为得意,没想到水沉倒是没甚反应。她想可能因为他是什么都会的天才型人物,所以对自己这点小聪明便不以为奇吧。
柳家的香品生意覆盖极广,从敬神用香到文人熏香,再到女子的香粉香膏,一应俱全。只是因着添加了名贵药材,闻起来都有一股子中药味,她觉得用在脸上有点不适,便建议水沉以花代替药。研究半天,终于研制出一款茉莉香膏,花香典雅怡人。可贺浔茵却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怎么,很成功,接下来便可以拿去让师傅做了。现在正是夏季,各色花朵种类繁多,香味各异,我们可以多做几个种类,到时集成一套,配以统一风格的香盒,请了师傅来雕刻花样,定价高一些,既可单独售卖,也可成套售卖,我想会有不少人为了集齐香盒也要买成套的。”
水沉看她精打细算的模样,不由笑道:“你这点子好,我真不知道你都是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
贺浔茵心想:那是你没见过后世搞促销的时候能折腾出多少花样来,不把你兜里的钱折腾走誓不罢休。
她盖上香盒,又想起什么似的,“光有面脂似是还不够,若是入了秋,凉风阵阵,冬天那寒风更是吹得人脸又疼又干,嗯……我想想。”
水沉见她似乎忘了刚才那阵低落得情绪,又全情投入到香方一事里,不由舒了一口气。
“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个东西?”贺浔茵眼睛一亮,问道。
“什么东西,你说?”
“我画给你看。”
贺浔茵跳下椅子,跑到桌边,随意拿了水沉桌上的一只狼毫笔,低头画起来。
水沉也好奇地凑过去看,见她先是在纸上画出一口锅,上方又有一个碗,碗上又倒扣着一个漏斗形的盖子,皱眉问:“这是何物?”
贺浔茵边画边跟他解释:“我想着秋冬季节容易干燥,若是能有比面脂更加水润的东西先敷在脸上,再涂上一层面脂,想必效果更好。我曾在书里看到过,将大量花朵放在锅子里用水熬煮,蒸腾出的水汽凝成水珠顺着这个盖子流到下方的碗里,为了加快凝结,还可以在盖子上头放上冰块,这样蒸出来的水,既能保留花香,又比面脂更加水润……”
水沉认真看着画,皱眉想了想,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门边对她招招手:“你跟我来。”
贺浔茵一愣,放下手中的笔,跟在他身后出了书房的门,玩笑道:“上哪儿去啊,你不是要带我去柳宅的密室吧。”
水沉展颜一笑,有些无奈地看她,“哪有什么密室,我连柳家宅子的地图都给你看过,你可曾见过有什么密室?”
贺浔茵小声嘀咕:“还说呢,自己都是借住柳家,还拿人家的地图给我一个外人看,让主人知道了不得打你。”
水沉听见她的抱怨,笑了笑,仿佛是随口一说,却表情正经:“你不愿看柳家的地图,到时给你看我自己家的地图,那倒是真的有密室。”
贺浔茵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又觉得不能落了下风,便爽快道:“好啊,若有机会去京城,一定到你家拜访。“
水沉脚步一顿,回头看她,贺浔茵面上十分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极力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你看就看,我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水沉看她猫儿似的大眼睛,硬是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耳朵尖却微微泛红,没有拆穿,只是轻笑一声,继续向前走了
贺浔茵暗暗舒了一口气,上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心道:看什么看,明明是他自己先说这种不明不白的话,真是烦人。
两人穿过后花园曲折幽深的回廊,又走过两扇垂花门,终于到了一个宽大的院子。
刚到门口,贺浔茵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味。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水沉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屋子里赫然放着一口巨大的铜锅,连着一根长长的竹管,管子下接着一个坛子。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蒸馏酒的技艺了呀。
原来在大襄朝,酿酒行业属官营,酒曲官售,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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