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书房内，暖炉吐着融融的热气，周阁老与已致仕的孙院使分坐两侧，中间宽大的书案上，摊开着黛玉那部厚厚的《灵枢药性鉴》手稿。
黛玉侍立在兄长林澜身侧，垂着眼帘，纤长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起，指尖因紧张而有些发凉。
周阁老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正戴着一副水晶眼镜，看得极慢，极仔细。
他时而点头，时而凝眉，枯瘦的手指划过纸页上那些清丽的字迹，偶尔停在某处描述上，沉吟片刻。
孙院使亦是神色严肃，他看的是后半部分关于药性鉴别与配伍心得的篇章，似在审视，又似在探究。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书房里只闻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寒风呜咽。
黛玉的心也随着那翻页声忽上忽下，她忍不住悄悄抬眼，瞥向两位长者，周阁老脸上看不出喜怒，孙院使则眉头越皱越紧，她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终于，周阁老放下了最后一页稿纸，缓缓摘下了眼镜，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长长地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黛玉心头一颤。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周阁老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苍哑，却异常清晰，他目光转向黛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叹与复杂，“林丫头，老夫读遍经史，览阅杂家，自诩见识不少，然你这书中所述，尤其是这‘药性气息感应’之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非天赋灵慧心神澄澈至极者，不能窥此门径！”
他拿起手稿，指着其中一段关于茯苓的记述：“真茯苓气韵沉静平和，如山间磐石；伪者多以淀粉模制，其气浮滑轻佻，触之即散……此等言语，若非亲身所感，绝难杜撰。你将那虚无缥缈之感，化为可理解可循迹的文字，虽仍嫌玄妙，却已打开一扇全新门窗！仅此一项，便足以令许多皓首穷经的老学究汗颜！”
黛玉被他夸得脸颊绯红，连忙福身：“阁老谬赞，玉儿愧不敢当，此皆平日胡乱感应，又蒙兄长指点，方敢形诸笔墨，粗陋之处甚多”
“粗陋？”
孙院使此时也终于开口，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严肃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到璞玉的欣赏与医者专业的审慎，“若论文辞章法，或有稚嫩之处，但若论其内核——对药材本质的洞察与描述，老夫行医数十载，亦觉受益匪浅！”
他拿起手稿中关于几种易混淆药材的鉴别篇，眼中闪着光：“你看此处，区分川贝与浙贝，你言川贝气清润微甘，似山涧晨露；浙贝气稍浊而微苦，如池边湿土。虽仍是比喻，却比许多医书上仅凭个头、形状、味苦程度来区分，更触及本质！药材之效，源于其性，其性如何，确非仅形味可完全概括，你这‘气息感应’之说，恰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辨识思路！”
他顿了顿，看向林澜，又看看黛玉，语气变得郑重：“不过，林丫头，此法太过依赖个人天赋灵觉，恐难大范围推广习得，此为其一限，其二，书中有些关于药性配伍的推论，大胆新颖，但未经大量临床验证，需格外谨慎标注，以免误人。”
周阁老点头附和：“孙院使之言甚是，此书价值非凡，然亦如双刃之剑，老夫建议可先以家学心得、闺阁逸笔之名，印制少量，在小范围医者和药工中传阅，听取实际应用反馈，再行增补修订，待时机成熟，或可为医药界添一奇珍。”
得到两位德高望重长者如此中肯且极高的评价，黛玉心中的大石彻底落地，她再次深深福礼：“多谢阁老，多谢孙院使指点！玉儿定谨记教诲，继续完善。”
林澜亦含笑拱手：“有劳二位费心，玉儿此书能得二位品题已是幸事，后续之事，便依阁老所言。”
送走两位长者后，黛玉捧着被朱笔圈点，批注了不少意见的手稿回到自己房中，心潮依旧澎湃。
数日后，黛玉征得林澜同意，带着精心摘抄简化过的《药性鉴·常用药材气息辨别摘要》，来到了已焕然一新的惠民药司。
如今的惠民药司，库房整洁，账目清晰，风气肃然。
几名负责药材验收和保管的资深胥吏被召集到一间僻静的厢房，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年纪小小却气度沉静的林院使之妹，心中都有些忐忑和好奇，这位林小姐平时都是随院使大人前来，没想到今日竟有专门事宜。
黛玉让随行的丫鬟将抄录好的册子分发给几人，她站在前方，声音清柔：“今日请各位来，并非训示，而是有一事相求，小女子不才，近日整理了一些关于辨别常用药材品质的浅见，其中有些说法或许与往常不同。”
她顿了顿，见众人都看着册子神色疑惑，便继续道：“譬如这黄芪，册中言，除了看其断面是否金井玉栏，纹理是否清晰，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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