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咒术师群体，这个目标说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处处受阻。
在夏油杰作为【盘星教】教主的数年中，他所经历到最多的，便是无奈和妥协。
其中，一些普通人出身的年幼咒术师对非术师社会的眷念和向往，和“被高专思想洗脑的成年咒术师”对非术师无条件的保护好牺牲早在夏油杰预料之中。
而有时也会有意外——
少数非术师对身为咒术师亲友的强烈保护欲，使得前去探访的夏油杰不由感觉自己在对方眼中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可黑发教主为了照顾他想要接触的年幼咒术师的情绪，不得不忍着内心的厌恶排斥，强行调动精力应对。
而随着叛逃时间延长，夏油杰也发现了咒术界的暗面。
世家出身的咒术师为了保证资源和权力始终集中在自己手上，会不遗余力地打压普通人出身的咒术师。
在那些手段里，包括且不限于——
从不主动发掘保护非术师社会里的年幼术师，任其在最脆弱的时候自生自灭；
在高专阶段打击压迫，使其不得不寻找庇护，成为咒术界世家存续的基石之一；
同等条件下，危险度较高的任务优先派发给没有背景的术师，使其伤亡折损率远超世家术师……
还有诅咒师。
叛逃之后被挂上了总监会通缉，也顺势进入了诅咒师地下世界的夏油杰发现，咒术界存在有一类“官方诅咒师”。
他们在某些世家或总监会暗示下进行的血腥而黑暗的、关于咒力的人体实验，以此作为阳光下的咒术界术式研究的数据补充。
而他们的实验材料，当然是咒术师。
那些被世家刻意忽略在非术师社会的年幼咒术师……那些“不幸失踪”的人们的去向，便有了明确、但无人敢详细追查的线索 ……
恶意，铺天盖地的恶意，打磨着黑发少年的年少高傲。
成长太痛了。
学会妥协，学会示弱，学会藏起内心的厌恶……学会不择手段，收拢来自术师和非术师力量……
夏油杰在某一日突然理解了文部修平。
……
在那日夏油杰明确自己内心的目标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合作者目前状态稳定的文部修平，便再没有冒昧地剖析过对方的内心。
不过，在夏油杰行动过程中，作为一名合格的合作者，灰发少年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提供援助。
于是，文部修平便默默旁观了黑发少年的全部蜕变过程……
仿佛看见当年不断失去，直到几乎一无所有的自己。
* * *
这是多年之后，他们第一次明确地谈及当年。
文部修平向夏油杰倾身，直到两人额头近乎相抵。
“杰的灵魂当然足够结实。”
淡金色的眼瞳近距离直视着幽紫色的眼眸。
他们同时能感受到对方轻而缓的呼吸。
作为狼狈为奸的共犯，灰发青年和黑发青年都挺有身为反派的自觉。
于是平日里就算再如何伪装，他们也有着无法完全平复的凛然——虽然两人身为伴侣，但还是像两匹各有领地的狼王，亲近之余，也免不了互相比较着力量和心计，妄图在这场亲密关系中占据优势。
像这样平和的对视，对于夏油杰和文部修平而言，已是罕见。
不需思索用眼神传递信息，不必在意谁先移开目光，他们的气场温和交融，恍若一体。
淡金带着无机金属般的冷意，幽紫含有水晶矿洞般的深邃，眼睫像是被呼吸惊扰，微微颤抖在另一人的目光中……
他们所注视的，是伴侣，也是自己。
* * *
在“参观”完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之后，夏油杰和文部修平的生活回归了“正常”。
“咒术师？诅咒？”
面前的年轻夫妻均露出怀疑的眼神，看向面前僧侣打扮的黑发青年的目光，如同在鄙视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夏油杰充满理解地、慈悲地笑笑。
在他暂时压下对非术师的厌恶，想要取信于人的时候，夏油杰总是能表现的很有说服力。
“的确，这对于未能亲眼得见的人而言，很难令人信服。”黑发青年缓声道。
“但是【盘星教】有着证据。”
“请随我来吧。”
他起身引领这一家三口前往【盘星教】驻地的核心区域。
“一般来说，普通人无法看见诅咒。”夏油杰声音温和，“但也有特殊情况。”
“比如临死时。”
年轻的父母猛地顿住脚步，母亲下意识将女童揽到身后，而父亲前跨一步，警惕的阻挡在黑发青年和自己的妻女之间。
“哎呀，不好意思。”夏油杰摆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是我说的太莽撞了。”
“我之前说过，人的负面情绪滋生诅咒。”
“而人临死之时，往往是负面情绪最浓重的时刻。”
“那就相当于一个只存在于当事人体表范围的、高浓度的咒力小环境。”
“所以理论上，我们只要人为地制造出一个高浓度咒力环境，便能使普通人看见诅咒。”
黑发教主“唰”地拉开樟子门，彬彬有礼地示意。
“请进。”
屋内，两个站在桌边、对着桌上图纸低声商量着什么的青年，被开门声惊动，一齐抬头向门口看去。
“杰？”文部修平不着痕迹地移动围着，挡住那一家三口看向桌面图纸的目光。
“来借用一下你们的结界。”夏油杰笑眯眯地回答，“能聚集咒力的那种。”
“竹原先生，可以吗？”
黑发青年又把问询的目光投向另一个青年。
“……”
虽不明白【盘星教】的教主身在他自己的教会总部，为什么还要“借用”他人的东西，年幼咒术师的家庭还是在夏油杰的带领下忐忑不安地站进了屋内。
“随意。”竹原家的家主，竹原理耸耸肩。
“不过——”
“你要不要自己上手试试？”
他对文部修平说。
“你忘了？文部家成员不能学结界的。”灰发青年无奈地回答。
“嗯？”竹原理的目光从桌上被妥善收好的图纸上滑过，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出了那条【束缚】的漏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灰发青年喊冤。
文部修平掏出符咒，一把塞给夏油杰：“要不还是杰来试试吧！”
“我？”黑发青年惊讶。
“嗯嗯！杰旁听了那么多，基础知识应该掌握了吧？”
竹原理对此不由挑了挑眉毛，但最终还是兴致不高地走到了一边开始指点夏油杰布置结界。
……
虽然【盘星教】的教主过于年轻，三个青年术师之间的对话也显得这个结界十分不靠谱，但最终，非术师的父母还是为了“自家孩子眼中的世界”战战兢兢地踏入结界，最终不得不接受了匪夷所思的现实。
在得知孩子的天赋无法放弃也无法封印之后，这对父母又在为是否该让孩子接触咒术师的世界而犹豫不决。
“如果，我们是说如果。”年轻的母亲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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