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你们这些贱骨头，养的尽是一帮下丨贱胚子!还我的孩子性命!我与你不共戴天!……”
“呸!活该他们这些欺男霸女的畜生，浑丘八!俺娃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你这干兵丨痞却不管不顾便开枪扫射!谁来还我儿的命呀……”
陆一玄和许溪文还没到天胜法院门口，便远远听见那里的叫嚷辱骂。军警的父母妻儿，学生们的父母长辈，分做两拨，互相叫骂;男子们甚至扭打作一团。还得是法警们赶过来，将人堆拉扯开，并呵斥道：“不得放肆!”
他们懊恼的分开，又恨恨地瞪着对方。一中年男子擦掉了脸上的汗渍与血迹，在满是油污烟尘的粗布短褂上抹了抹，然后大声地咳嗽起来，朝地上啐出一口痰，走到大街上，焦急地四处张望;直到看见陆一玄的身影，他忙堆着笑迎上去：
“陆先生哟，您可算来了!”说罢不等陆一玄搭话，他一挥手，兴冲冲朝人群里喊道：“陆先生来了，陆先生来了!大家就宽心吧，他一定会为俺们和俺们的孩儿讨回公道的!”
衣衫不整疲惫不堪的人们听闻这话，也立刻来了精神，冲到陆一玄身边，将他包围，甚至把陆一玄身边的许溪文都挤了出去。大家围在陆一玄身边不停欢呼：
“陆先生定要维护我们孩儿，狠狠惩罚那帮畜生!”
“是啊!俺娃们死的冤枉，您可定要为他们做主!”
男人们愤懑不已，女人们更是几欲垂泪。那短衫的男子得意洋洋，摆摆手道：
“大家且放一百个一万个心吧！陆先生是俺们凤树有名的包青天，这场官司咱赢定了!”
人声嘈杂无比，陆一玄不得不高高扬起手臂，高呼道：“请安静!我虽只是律师，但大家既请我来为孩子们辩护，我必会竭尽全力。”
看来百姓们对如今的法庭和律师还不甚了解，总将其与过去的衙门县太爷混为一谈。人声嘈杂至极，许溪文内心正暗自发笑，陆一玄已艰辛地穿过人群，走到了他身边。二人正欲一同抬脚进门，身前却跑来一人拦住了去路。这人一袭翠绿洋绸长褂，华气万分，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朝陆一玄伸出手：
“哎呀，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陆律师也为此而来了!”
他说着，紧紧握着陆一玄的手，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您知道么，这回可出了大事啊!学生们蓄意纵火，烧死了十数位军警，天胜大学的礼堂也被他们毁了，可惜了那么多陈设和藏书啊……唉，真真是惨绝人寰呐!”
“孙先生的意思，陆某自是知晓，但此案扑朔迷离，还需得查明问过了才是啊。”陆一玄也笑眯眯地握着他的手，道。
“那自然，那自然。”孙崚也笑起来，“陆先生初来，我作为法庭主持，应当向您介绍一下情势。”他转过头，盯着陆一玄身边陌生的面孔看了会儿，讶异道：“这位是……？”
许溪文与他握手：“您好，我是许溪文，字明澈，是陆先生事务所的律师。”
“他是我的朋友与同仁。”陆一玄道。
“哦哦，许先生，幸会幸会!”孙崚作揖道，“那二位快些进去吧，下午便要开庭了。”
在监押室，二人见到了被关押的学生们。他们额发蓬乱，衣衫上满是烧伤破损的洞，神情呆滞，脸色惨白;不少人脸上还挂着泪痕，宛如惊弓之鸟。见律师来了也未有所反应，只是愣愣坐在原地。只有两个孩子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勉强起身，向陆许二人行礼道：
“先生们好。”
“你们好。怎么称呼你二位？”陆一玄问。
“我叫冯御，字疾言，他叫任岳，字栗林。是我二人谋划了此次示威。”那身形高高瘦瘦的男生开口道。
许溪文点头坐下，拿起纸笔，严肃道：
“此事，事态严重，伤亡颇多，但我们阅览卷宗发现或许另有隐情，因此可请你二人大致讲述一下那日的经历么？”
冯御登时面如土色，他低下了头，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声细如蚊蚋，仿佛一秒都不愿意多回忆似的：
“那日，因着学校师长对我们实在不闻不问……压苛颇多，我们便商议，占了礼堂，打算向学校示威……”
“快把门打开，好好认错，或许还可以留住你们的性命，免去处罚!整日里读的是孔孟之道，看的是西洋文学，亏你们还能做的出这种野蛮霸道的行径，仁义礼智信端的何在？”
天胜大学的礼堂已被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学生们已将大门封锁死，并手持木棍石块，紧紧守在里头，不肯踏出半步;师长们则站立在礼堂门口，或劝或骂。教务主任指着大门，怒声道。
冯御从窗口处探出脑袋，指着他们身后，冷笑道：
“您说这话前，能否先瞧瞧自己背后？”他手一指，“黑压压一片军警!你们身为师长，就这般欺压咱们手无寸铁的学生么？虚伪至极却还满口道德仁义，着实可笑!”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有何委屈，不好好说出来，却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蠢事，你们令母校蒙羞!还不快快出来，回头是岸呐!”老校长气得头脑发昏，指着冯御，花白的头发都急得微微颤动，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凄凉与悲愤。
任岳将胳膊搭在窗户上，嗤笑道：
“我们大逆不道，欺师灭祖？您又何曾将我们视作自己的学生？您各位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罗礼同学是怎样被逼丨死的，你们又是如何勾结军政府摧残学子们的？我们一刻也不敢忘，不能忘!你们这些年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当日既做的出那般没良心的事情，就别怨学生们今日之举!”他声音哽咽了，“午夜梦回，我们总能看见天台上还在滴滴答答流着鲜血……桩桩件件，你们敢对天地立誓么？说你们从未做过!”
军警长听得不耐烦了，他上前，一把推开校长，对着窗子大声道：
“别废话，快滚出来!否则我们便闯进去了，拘捕监丨禁，你们自己好生受着!”
“你们胆敢擅闯，我等必会还击!大不了今日拼一个鱼死网破!”任岳怒极，吼道。
警察厅总监轻轻从背后推开他，脸上满是和颜悦色的笑容，诚挚地望着窗口的孩子们：
“同学们，我能理解你们所受的苦楚，但这样顶撞师长，大逆不道，并非发泄的好方法呀。我曾就在天胜大学求学，警员队伍里也不乏很多，咱们也算是溯源同根，你们尽可将苦痛好好向我们诉诸，何苦这样大动干戈呢？”他伸出手，和蔼道：“出来吧孩子们。本是桩小事，何必闹成这样呢？”
冯御不搭话，背过身，只一挥手，学生们瞬时将窗户也紧闭起来，并贴上了封条。
军警长无奈道：“先生，我早说了，对付这帮小流氓，就得用枪弹子和马鞭子!苦口婆心跟他们讲道理只不过是徒费口舌罢了!”
“嗯……”总监沉吟半晌，面露不忍之色：“这……恐怕不大好吧，他们尚且年幼，一时冲动也是难免的。若闹大起来，波及咱们警察厅，伤及你我，反为不美。”
军警长闻言怒不可遏，嚷道：“先生既明白，那便不可不出手，否则便要反了天了!”话毕，他唰一下转身，对着军警们吼道：
“抓好你们的枪杆子，别叫那帮小兔崽子骑到你们头上去!破门!”
军警们蜂拥而上，开枪朝门射击，并着手用铁锤榔头等破窗。封条到底抵不过真枪实弹，很快窗扇上便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如同夏夜破空的可怖闪电。
冯御见状，忙向后大声喊道：
“学生会的同学与我一齐守在门口，掩护大家撤退!大家不要慌乱，抓好家伙快离开这儿，从后门离开!”
任岳等人应了声，与他紧握着木棍，死死盯住军警的行动，并用木棍用力砸他们的手，力图争取到喘息时间。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长衫马褂的学生与全副武装的军警。只听清脆的咔一声，窗扇玻璃尽数碎裂，军警沿着窗口，接连跳闯了进来。
门口的学生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转身，拔腿就跑。冯御一直守在最后，帮扶着受惊吓而跌倒的同学，掩着他们，自己却因为躲避不及而被军警踩住衣摆，摁倒在地。
“疾言兄!”任岳惊慌道。他同身边几人顺手抄起桌边上的纸卷笔墨砚台等一切可触及到的物什，向军警们投掷而去。军警们也如此，抓过手边一切可扔砸的东西，双方互殴互砸，混乱不堪。直到军警长不知被谁扔来的砚台砸中了脑袋，又被墨汁淋了一身，他终于怒不可遏了，抬起枪口，对着任岳就是一枪。
“滚开!”
此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传来一声怒吼，接着一道火光飞出，落到门口争执牵连的人堆里。冯御心下惊疑，抬头一看，原是后面的学生将手中的火把扔了过来，试图逼退军警。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畔忽如霹雳弦惊，轰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光四起，身边爆发出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冯御来不及躲避，只觉得背上灼的生疼无比，而擒着他的军警浑身上下燃满了火焰，正凄厉的哀嚎着;更多人则被炸得四肢零落，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冯御蒙住了，他来不及思考缘由，只能用尽浑身气力，向左翻滚到一旁，扑熄身上火焰。
学生们明显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给吓得呆住了，腿也没了力气，傻站在原地眼见着火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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