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好奇……你真正的‘来历’吗？”
空寂幽邃的地下通道中，少年孑然一身，一声不吭地匆匆而过，耳畔的神之眼随着身形起落晃动，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微光。
他要去的是梦之魔神收藏梦境的储室，也是［无］绝不会踏足的禁地。
他要去验证一件事，一件即使他心知肚明，也必须要确定的事。
少年见过许许多多被困在噩梦中发狂发疯的人，那是魔神的权柄，令人闻之色变的梦魇。但他也知道，魔神并非只能驭使［梦］，还有［记忆］。
她想要不留痕迹地改变一个人的记忆或许有些难度，可如果，是由她亲手捏造的假人格呢？彻彻底底为她而诞生的、眼中永远只有她一人的……
少年猛地推开密室的门。
——“眼见为实。”
剔透轻盈的玻璃珠因空气进入小幅度晃动，像是成串的风铃沙沙作响。少年沉默着，抬手触碰了其中一个梦境。
原本无色的世界一个接一个亮起画面，五彩斑斓的记忆映出明灭光亮，照得密室内光影闪烁，如梦如幻。随之响起的喃喃低语又犹如古老的咒言，令人目眩胆寒。
他很轻易地找到了所谓的“证据”，那段猩红得几近漆黑的记忆。在层层叠叠的呓语中，它什么也没有“说”。
少年将它摘下，五指缓慢却坚定地合拢。被储存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涌入脑海：
灼烧天际的火光、头颈扭曲成诡异弧度的行尸……以及红黑交织的色彩中，那一抹悄然而至的明黄。
玻璃碎片深深扎进了手心，鲜血在地表汇成了小小一滩。方从回忆挣脱的少年看到这再熟悉不过的色彩，竟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梦境由此被触发，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从中传出：“主人”。
无浑身僵硬。不存在的心跳如擂鼓将他淹没，灭顶的惶恐想让他堵住耳朵，捂住眼睛，不顾一切地从这个地方逃离。
可他看着，死死盯着画面中神色迷茫的少年，与他那近乎病态的虔诚信仰。
“请原谅我……我在梦中将您污蔑。”
他谦卑又恭敬地垂首，看不到王座之上的魔神挂着温柔而诡异的笑脸。
她说：“好孩子，我会保佑你，今夜无梦。”
无身形摇晃，短短的四个字将他最后的侥幸砸得粉碎，魔神的刀刃失神地跪坐在地上，失去联结的梦境再次归于黯淡，室内一片死寂。
“……哈。”
良久，黑暗中传来一声凉薄的轻嘲。
无从未相信过梦之魔神给予的“回忆”，亦从未想过追寻事情的真相，再去成为“遥”。他所有的不言不问皆是因为“恩情”，但若这所谓的报恩，从一开始便不成立呢？
起初是陆续梦到的片段，然后是无论做什么都会出现的即视感——哪来的什么‘即视感’？不过是在重演他真真切切做过的事。
无就是这样的人，不管记忆苏醒多少次，他都会选择主动去向魔神请罪。这也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能顺利来到这里：
谁会去怀疑一条只要你下令，哪怕是把刀刃送进心口也毫不犹豫的忠犬呢？
如果不是［那个人］。少年颤抖着抬手捂住了脸。
他看到了记忆深处一闪而过的那缕金发。
其一为［旧忆］，其二为［覆写］，对方所言的一字一句皆得到了印证。
而［那个人］选择出面打破循环的原因，真正惊世骇俗的其三，是为——［故乡］。
他多希望那不是真的。
如果那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无心无情的傀儡像是在大笑，他的嘴角扯起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真的又怎么样呢？
他在黑暗的死寂的世界无声地大笑，蜿蜒的水痕顺着指缝一滴滴砸在地面上，似哭又似笑，凄惶而绝望。
在他最遥远的、恍若隔世的那段记忆里，曾有人对他说：
［阿遥不怕，吹一吹，痛痛就飞走啦。小男子汉可不能怕疼哦？］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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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鹏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魔神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一手拖着酒杯摇晃，话到后半，却又漫不经心地侧躺在椅背上，抬手欣赏葱白十指上涂抹的丹寇。
“无可奉告。”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决绝，少年毫不畏惧地昂首，也自然没有错过魔神就快要压不下去的笑。
“那就……”她亲吻精心保养的指节，愉悦的心情自弯起的眉眼渗透出来，“你说”。
“金鹏私自与归离原联络，图谋反叛。”无亦是一如既往地垂首，倒不如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变过——凡是与［主人］有关的事，他自然会竖起耳朵听着，再护主心切地抹除一切障碍。
金鹏控制不住脑海中那些充满恶意的猜测，他知道这不应该，但那是无，是他曾试着信任的遥，是梦之魔神最忠实的鹰犬——
他只后悔方才鬼迷心窍，没有在死前拖着无一起上路。
魔神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会说什么？能说什么？无非是玩腻了这个花样，恰好有送上门的机会，省得她再找借口换个玩物罢了。
金鹏清楚自己大概是走不出这个魔窟了，他已经得知自己的族人都在归离原安顿下来，这就足够了。只是可惜……他没办法再见浮舍、伐难他们一面了。
“可为何即便如此……您依然更在乎他呢？”
金鹏愕然回首。
从来不问是非曲折的兵刃第一次发出了疑问。他看上去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固执地抬起了头，直视他那日日相处却不曾垂怜分毫的［主人］。
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人的造物自然也希望创造者只注视他一人。这三分倔强七分恳求的话语出现在这时当真再合适不过，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违和之处。
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无。
金鹏思绪混乱地摇了摇头，唯独那个根本没有“情感”的傀儡，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这并非高声却字字清晰的话语传入各怀心思的两人耳中，一个难以置信，一个脸色阴沉。
梦之魔神晃动酒杯的动作停滞在半空，闲适自然的笑容在她脸上定格，旋即，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无定定地抬首站在原地，并不躲闪，也并不意外，像是早早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玻璃制成的酒杯重重摔在墙面，四分五裂的碎片划破了他的侧脸。
——如果他敢躲，这一下就会砸在脸上。
“喜欢接话？”梦之魔神起身，心头无名的怒火烧得她完美的容貌有些扭曲。
她不曾思考这情绪因何而生，威严被侵犯的魔神怒从心起：他怎么敢质问她？！
“喜欢替他？”她一步步走到无身前，一手扼着他的下巴，寒声道，“好啊，我会看·着·你的。”
少年脸色苍白，凭空出现的铁索贯穿了他的肩胛，飞溅的血液落到被彻底忽视的金鹏侧脸——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近乎荒诞的猜测。
无垂放在两侧的手指微蜷，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如往常那样，顺从地回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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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落了地，再见无，便是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嵌入墙体的铁链穿过肩胛，及颈的冰泉游曳着银光闪烁的小鱼，甩尾间，锋利的尖牙一闪而过。
这完完全全是想要他的命，金鹏心下一凛。
如果此前受罚的人是他，在铁索穿身的第一关就会失血过多，更何况还有闻腥而动、啮食血肉的银针鱼……
心中无端的猜测有了底气，他伸手贴上了冰冷的障壁。
灼灼焰色再次照进那潭空洞无光的死水，夜叉充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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