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一早，我带着来时的行囊，离开酒店。
说来也怪，明明是在同一个城市，开车不过半个小时，却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就像八天前的我，与今日的我，经过了秋阳的洗礼，变成了不同的人。
我来不及环顾，也来不及反应。生活的控制权从手中滑走。如同十年前，我第一次踏上北美土地时的迷茫。
人需要新的信息，需要与外界保持同步。这是人的自然需求，人是群居动物。人却无法处理太多的信息。即使电视和书本里总说，人类的大脑只被开发了10%，但另外的90%却是怎么调动都不曾反应的。
人的神经网络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它好像没有计算机强大，没法在微秒级别内算出太复杂的乘除法。它又好像比计算机强大，懂得处理和消化感情，即使多数时候，也未能真正了解每一种心情。
我瘫坐在沙发上，试图整理这些杂碎。
我演算着微分方程，试图读懂这些心境。
我打着代码，试图击碎这些迷惘。
「哟，木木回来啦。」我爸热情地招呼我。
「回来了就多出去玩玩，别老待在家里，一会儿都发霉了。」我妈希望我回来，但她最怕我跟社会脱轨。落后一天也不行，必须得走在时代的前沿。「你也不要就知道跟安垚玩呀，你以前那个朋友，叫什么，洛天寒啊楚阳炎啊什么的，叫出来玩玩啊。」
洛天寒和楚阳炎也是我和安垚的初中同学，他俩都是程序员。我妈觉得程序员走在世界的前沿。
楚阳炎从初中那会儿就喜欢洛天寒。这是另一个故事了。他们是极其幸运的那种人，以至于他们的故事过于波澜不惊，以至于赘述起来显得平淡无味。
去年十月，当国外的疫情还在大肆蔓延的时候，洛天寒和楚阳炎在上海办了酒。叫人生气的是，他们不仅通知了我们这群海外的朋友，甚至热烈邀请了我们，言辞之热情，摆明了是赤裸裸的炫耀。
正好，我是得会会他们。
我：「@all这周什么时候有空吗？」
安垚：「我都行！周五六日吧？」
楚阳炎：「@洛洛行我就行。」
洛天寒：「那周五下班以后？我们周五不太加班……」
安垚：「去哪里？」
我：「你们去哪里方便？我都行。」
洛天寒：「日月光？吃饭纯k一条龙？」
「ok」「?」「?」
上海，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已经渐渐不熟了。它还是那个它，只是经过了一轮新陈代谢，仿佛又似旁人。
我走的那一年，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我们还躲在被窝里刷着2G文字。
那一年，我们还用□□，连人人网也是新奇的东西。
那一年，我们还用现金，甚至不太拿出信用卡。
那一年与这一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变了的是人，是景，是心境。
只不过，留在上海的人们，每天与它同步，每天得到一点小小的新知。而我，每一次的刷新都要追上好几百天的步伐。我一直，都在追赶。
「论文写了嘛？」我妈妈除了担心我被时代抛弃，也担心我毕不了业。
我指指电脑，「在写。在写。」
「你回来了导师还找你吗？」
「找啊！他不找我，我都得比他急。」我遗传了一点我妈，也怕自己被导师抛弃。导师就是我的老板，我得好好干活才能养活自己。
「那你忙，你忙。明天晚上买大闸蟹吃哈，家里柿子别吃了，知道吗？」我妈准备从我房间出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补一句，「找洛天寒玩玩啊。」
学习，干活，学习，学习，干活，想到有光熙这么个人，想不通，干活，学习。
周五下午三点。
「木啊，你在忙吗？先去翠华排个队行吗？我们早点溜，六点能到。」
五点二十，我坐在翠华门口，无所事事。前面还有五六桌的人排队，估计六点之前能排到我们吧。
但干坐着实在无聊，我刷完了微博又刷起朋友圈。
？？光熙发了一棵树？什么鬼？也没有什么配字。就是一棵很安静的树，一棵大树。
我下意识去揣测他的意思。
人总是这样，任凭自己解读着世间一切。但茫茫众生不过只是存在而已，并非为了什么意义而存在。就像我经常找安垚聊天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当下想要这么做而已。做了就做了，最终是没有什么意义。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薛定谔，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李鸿章，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平行的世界。所有的世界同步运转，发生着同样的事件，被不同地解读、理解、忽视、误会。
我被光熙打破所有的平静。
又被固执的自己填平所有波澜。
晚饭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没有人迟到。
菠萝包如往常一样香甜。
如同所有的朋友圈小话痨一样，垚垚拍了一桌的菜。在一堆我看来没什么区别的照片里，选了四张最好看的（她觉得最好看的），发了朋友圈。
谈话的内容也平平无奇，只是朋友间的互相刁难和苛责，诸如什么「你也不知道要回国看看我们」「你们就是趁我不在偷偷结婚」「垚垚你快把手机放下来，你看着也不会有更多人给你点赞」。我们终究是没有讨论什么世界前沿的事情，说到底，我们一桌四个人，其实都写代码。只是其中两个更加专业一点，能靠写代码挣到这顿饭的钱，如此而已。
吃饱喝足，日落西山。我们坐一旁的电梯上了3楼的纯k。
十年前，我还不知道有台北纯k。它们当时开到上海了吗？我实在不太清楚。
刚到包厢坐定，垚垚说这里黑灯瞎火一定很适合自拍。说罢就拖着我和洛洛拍照，也不点歌。点歌的人物总是被推到可怜的楚阳炎身上。他在这个小群组的地位可见一斑。
拍完，洛洛就拖着我一起点歌去了。垚垚则不用问，她肯定是在选图p图发朋友圈。一气呵成。这孩子平时倒也不爱发自拍，就是喜欢向全世界汇报自己的行程，有一种被朋友圈查岗的感觉。
「木木木木——」垚垚疯狂地摇晃我，把我晃得都没法定神看她。「王武也要来！」
「啊？」我怀疑是音乐声让我产生了什么幻觉，「王武他说他要来？」
「不是他说的。张文说要来，我让他带上王武。」
我现在觉得，垚垚发朋友圈的习惯也没有这么叫人匪夷所思。说不定我也该多发发朋友圈——不是方程——而是行程。
二十分钟后，张文的脸出现在包厢门的玻璃上。
门被推开，张文、王武、光熙、易不常、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生走了进来。
我们三个人看向安垚。「怎么回事？不是说张文和王武吗？」
安垚无辜地直摇脑袋，「我？我不知道啊。张文没说啊，他只说带王武来。」
我倒是相信垚垚不知道，若是知道，她现在一定斜着眼睛坏笑着看着我。但她现在就是尊泥菩萨过河，还留在上一秒看到易不常的错愕里。也许内心没有什么闪躲，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出现。
我看看安垚，小声趴到她耳边。「易不常怎么来了？我们是装作无事发生过，还是早点找个由头散了？」
垚垚比上次倒是镇定了许多。「没事的，现在就当做……是认识一个新朋友了。」
「别为难她，是我们自己要跟来的。」易不常开口，在仍然不明真相的朋友前替安垚证明清白。
但洛洛和楚阳炎的困惑不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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