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看向窗外。
舷梯连结着飞机。飞机的后面舱门打开，底下是一车车托运的行李。行李在传送带上排着队，然后由机场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堆进货舱。我喜欢看这些流水线的工作，我觉得人类社会大抵也是如此。每个环节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偶尔也有出纰漏的时候，但多数无伤大雅。像齿轮一般运作，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了谁。只是运转着，只是存在着，短暂快乐，短暂悲伤，转瞬即逝，过眼云烟。
人，作为一个物种，是多么渺小而微不足道。
而人，作为一个个体，却又是如此伟大而无所畏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没有结果而为之，是人，最大的果敢。
我并不觉得，我害怕坐长途飞机的毛病，能被治好。就像我也并不觉得，全球气候变暖能被人类阻止。也许并不是完全不能，只是能做出的努力微乎其微，说到底，也许只是世界的规律。
与其试图治其根本，不如尝试与其共存。
如果说，是地球的气候周期到了变暖的时候，那相比减少碳排放，也许积极投入应对措施才是更行之有效的方案。
相应地，也许我只是需要更好地与长途飞机相处。直到习惯，直到悲伤也不会流泪。
当然了，对于气候变暖，我也不是什么专家。我只是讨厌人们简单地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内心深处，我并不觉得人类有这么大的能耐——也许人类有，只是我不相信罢了。
对于认定了的事情，人是很难被说服的——起码我是这样。我的本质，也许是个固执的老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固执」这个词要跟「老头」连在一起用才显得生动，我也可以是个普通的固执的人。
「乘坐MU587次航班的旅客，现在开始登机了。」
我挎着双肩背，向登机口走去。望着停机坪上几十架飞机，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它们从哪里来呢，又要去往哪里呢？它们与行色匆匆的每一个路人也许没有什么不同。短暂地停泊，又各奔东西。
这是长途飞机最可怖的地方——没有期待。当数次踏上同样的旅程，期待被逐渐消磨，直到最后，只与沉寂和黑暗为伍。我记得MU587和MU588的航程，记得起飞和降落的航站楼，记得飞行中的日出与日落。飞行，终于变得平淡无奇，最后变成无处消磨的漫长。
坐定，我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放在座位前的网兜袋里。
「质数的孤独」。
是我近些年来一直很喜欢的书。没有太拗口的情节，也没有太复杂的情绪，只有悠长的沉寂和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孤独，是我所喜爱的那种孤独——到头来，我也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喜爱才渐渐熟悉，还是因为熟悉才被迫喜爱。
以毒攻毒——这是我从光熙身上学到的处世方法。
我试图以无边的孤寂，消遣长途飞机上密布的压抑。
我始终认为「质数的孤独」的结局是微甜的，即使马蒂亚和爱丽丝之间的感情看似无疾而终。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但他们又似乎得到了一切。曾经有一个人，能够抚平所有的伤疤——何其幸运。
驱走孤独的，也许终将并不是日夜的陪伴，而是是这份舔舐伤口的温暖。这让所有的无疾而终显得炙热，让所有的半途而废显得温情。是悲观主义者的乐观。
天地之间众生皆是孤独。人，在人群之中，显得尤其孤独。
飞机上，我睡得昏昏沉沉。最终是没有翻开这本书。
不过，从一开始，带上它也并不是为了阅读。我本不是多么热爱阅读的人，何况在飞机这种头昏脑涨的灯光下。若能在飞机上保持清醒，倒不如抓紧时间多写几页论文——我是这么想的。
我就是这么可笑。一个讲究实用的人，带上一本不会翻开的书。
十五个小时竟比想象中来得短。
落地。
我摸出手机，开机。信号查找中……我把手机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回左手。如若我有三台手机，这会儿的功夫，我大致已经可以学会抛三个球的那种杂耍。
打开微信，跟爸妈报了个平安，又点开光熙的头像。
字打到一半，对面先传来了讯息。「木头，我看到推送说你降落啦。下飞机不要急，等到了学校好好休息。」
我删掉打好了的字。「都两点半了耶？」我想问光熙怎么还没睡，但又不太想问。踉踉跄跄打出这半个问题。
「哈哈哈还好你没有晚点。那我睡了，你路上小心哦。」
「晚安哦。等你睡醒我就到学校啦。」
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
与两个月前没什么不同，与两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我获得许多快乐，也得到很多迷茫。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恋爱，与「恋与制作人」里的纸片人，实在没有什么分别。这就是爱情了吗？十年前我没懂，十年后，我愈发弄不明白。
这样的苦恼我并不想要带给光熙，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此感到自责。我深知，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
对于困难，人总是下意识地揽过错误，然后，再也不愿正面面对问题。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承认粗心就可以算错数字，只要承认愚蠢就可以不动脑筋。我们无法面对付诸努力之后的失败，我们宁可从未得到过希望的种子。
因此我不能，也不愿把问题抛给光熙。我怕他道歉，拦下莫须有的责任，把这场开诚布公的对话拒之门外。我也怕他与我一起寻找答案，最终被答案堵死。
「洛洛，我问你哦，爱情是什么？」夜幕拉开，我趴在书桌上。首先想到了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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