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新帝于崇政殿召见陆淮岳和袁知晏。
殿内陈设焕然一新,浮烟细,灯影轻,白玉蟠龙绕柱台,碧绣阑干映阶清。
这里是龙楼凤阙,是权力的极限,欲望的巅峰,生杀予夺大权在握,退一步,名垂青史,进一步,恶名昭著,章文帝因此而兴,又为此而亡。
前殿内,礼官们还在为登极仪制争论不休,新帝特意派内总管张德海前来知会,请二位公子稍候片刻。
各式各样的点心糕饼如流水般呈送上来,热茶添了又换,换了又添,两人却始终未动分毫。
内侍们全都敛声屏气,不敢抬头,谁也不敢因这二位年纪小就心生怠慢,要知道,这可是敢领兵围剿先帝的煞神啊!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只听宫门外传来喧阗之声,新帝大步流星地进来,边走边扯下肩上的大氅丢给张德海,随后端起袁知晏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这帮老家伙,恨不得把朕掰成八瓣使,竟连喝口水的机会也没有。”
皇帝放下茶盏,看见盘里没动过的点心,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吃,可是不合胃口?”
张德海听到皇帝头一句话就顿觉不妙,紧接着又听见发问,连忙跪下应道:“陛下息怒,是奴才该死,没管束好这帮糊涂东西,内侍省新任的一拨不成气候,怠慢了二位公子,奴才这就叫他们去领罚!”
新帝点了点张德海,转头招呼二人上前:“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难道你们还怕把朕吃穷了不成?往后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吩咐他,叫他们换了来。”
张德海松了口气,身子反而伏得更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你们两个小子,这些年跟着朕吃了许多苦,如今也算苦尽甘来,过几日朕就要论功行赏。”
新帝说着,看向袁知晏:“大乾对你们袁家有愧啊,朕左思右想,决定追封你父亲为卫国公,谥号‘忠惠’,赐良田万顷,甲第三区,加封食邑两万三千户,由子孙世代承袭,知晏以为如何?”
袁知晏掀袍跪下:“陛下,小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自家人何必多礼,你但说无妨。”
“小臣年少愚钝,命途多舛,能有今日全仰仗陛下天恩、尊长栽培,贸然受此重赏,实在于心有愧,还须在军中多加历练,有朝一日若能封侯拜将,惟愿陛下将‘昭德’二字重新赐予臣,子承父志,以慰家父在天之灵。”
新帝问陆淮岳:“你怎么看?”
陆淮岳笑答:“臣愿同知晏一道,守疆拓土,竭智尽忠。”
“好好好,少年意气,颇有朕当年的风范!朕许下的封赏不会变,军功就靠你们自己去挣!”新帝神色动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沈鸿下月初七要办惜春宴,算是抵京的头一遭儿,去的人只多不少,你们也去瞧瞧热闹,替朕探探这些世族的虚实。”
二人齐齐领命:“臣遵旨。”
……
尚书府的惜春宴定于巳时二刻,到了初七这日,还未至巳时便有客人登门了。
各府的马车停满街巷,门房烧水的烧水,招呼的招呼,都忙得脚不沾地,听闻陆公子和袁公子前来赴宴,沈鸿一行人赶紧出门迎接。
尚书府虽不比王公府邸七进七跨的大宅占地宽敞,却打理得别有一番意趣。
园内假山石壁摆放得极其平稳,石林间留出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仅凭几尾箬竹、几根花枝、几垒碎石加以装点,相映成趣,恰到好处。
曲径通幽,沿小径前行数百步,便来到花荫密深处,复前行,眼前豁然开朗。
水榭亭台临池而立,草木葳蕤,泠然生光,蓼花苇叶之下,成群的锦鲤浮在水面上,有宾客逗弄也不避开,十分亲人。
通往凉亭的小径加铺了白玉条石,条石表面镌刻着深浅不一的花纹,细细看去每一块的花纹竟各不相同。
“沈尚书真是有心。”
“陆公子过奖了。”
沈鸿不知道陆淮岳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但他丝毫不慌,见对方望着地上的白玉条石,他不紧不慢地笑道:“此处近水,地面湿滑,便让下人加刻了纹饰,此等雕虫小技也难逃公子慧眼,陆公子才真是心细如发啊。”
袁知晏对花纹石头不感兴趣,他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赴宴的年轻女眷大都戴了帷帽,一拢轻纱便隔绝了他探寻的目光。
尚书府宾客盈门,这会儿园中已经站了不少人,相熟的夫人们聚在一处,赵夫人激动地拉着韩夫人的手晃个不停。
“一别经年,咱们姐妹终于能在帝京团聚了,前阵子芷兰还问起你呢,当初韩大人离京,大伙儿都担心你在外面受委屈,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如今她要是见了你,准保认不出来!你呀,也算是熬出头了!”
“伶牙俐齿,一点儿没变,”韩夫人嗔笑道,“怎么不见芷兰,她没来吗?”
“别提了,她正在家躲清闲呢。”
“怎么回事?”
“去年她侄女相中了贾三,芷兰不同意,回娘家劝过好几回,可她那个弟弟拎不清啊,由着他女儿嫁了过去,一家子合起伙来瞒着她,硬是把生米做成了熟饭,现在好了,谁知道朱家和贾家那么大胆,居然敢……”
赵夫人话音一滞,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居然敢在登基大典上行刺!芷兰她侄女成了反贼,日子都定了,正排队等着杀头呢!她弟弟三天两头上门堵她,让她找人求情,他话说得轻巧,她哪有门路啊,索性闭门谢客了。”
韩夫人摇头叹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年头,自家站好队还不算完,要紧的是家里姑娘得嫁对人。”
“谁说不是呢!”
尚书府的小厮们守在垂花拱门外,见大老爷领了贵客前来,喜气洋洋地高声通报。
“卫国公到!”
“定国公府,陆二公子到!”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所有官员和女眷都转了身,朝垂花拱门看了过来。
“郡主,陆二公子到了。”婢女低声提醒上首的盛服女子。
“快看看,我的发髻有没有乱?”
“奴婢一直看着,好着呢。”
永宁郡主粉面含春,转盼流光,一双纤手捏着帕子,嘴角掩不住地上扬。
她一身水红色宫裙,裙摆处绣满怒放的海棠花,就连脑后的绒花发簪也是海棠样式,衬得人比花娇,俏丽非常。
永宁郡主是当今皇后娘家哥哥的二女儿,国舅爷高洵是个实打实的二世祖,招猫逗狗,不学无术,远在封地的时候就招惹出不少是非,偏偏高家几代单传,护他护得比眼珠子都紧。
既有珠玉在前,高家又岂能甘心只出一位皇后?
自入京以来,高洵的大女儿就严格按照皇后仪制教导,很少抛头露面,二女儿则被册封为永宁郡主,千娇百宠,凡她所想无有不应,把她爹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赵夫人和韩夫人就站在不远处,将主仆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没想到郡主竟看上了陆二公子,高家的野心不小啊,一个嫁皇室,一个嫁国公府,这样的安排……不知皇后娘娘知不知情。
永宁郡主亲热地挽着徐夫人的胳膊,娇嗔道:“听说今日宴会人人都可献艺,永宁也准备献曲一首,待会儿王姨可要帮我呀。”
“郡主放心。”
王氏捻着佛珠笑了笑,她是徐太傅的发妻,常年青灯礼佛,不问俗事,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她很少与品阶之下的官眷来往,但与永宁郡主却是相熟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徐家要想再进一步,必然要同高家交好,既然郡主开口,那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转瞬间,陆淮岳和袁知晏身旁又围上来不少人。
几位夫人看着远处的人群议论起来:“这二位年纪轻轻就在陛下面前挂了名,一位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另一位更是直接袭爵,谁要是能跟这两家结亲,该有多少人羡慕啊!”
此话一出,在座的夫人们都动了心思。
尽管二位公子手段狠辣,但他们行的却是正义之事,倘若章文帝诛戮功臣的屠刀挥到自家头上,试问在场之人谁能有他们这般血性?
如此智勇兼备的男儿郎,结亲之事宜早不宜迟,哪怕女儿大他几岁也无妨啊!
看永宁郡主的架势,陆家是不好肖想了,这不是还有袁家吗,上无公爹婆母,下无叔伯姑嫂,没有大家族里那些腌臜事,进门就能稳握掌家大权,这样的日子才叫舒坦!
夫人们悄悄给自家女儿使眼色,贵女们也脸红心跳,纷纷挺直腰背,隔着面纱偷瞧对面的少年。
袁知晏被前来攀谈的人缠得烦不胜烦,他扭头问沈鸿:“今日赴宴的有没有国子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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