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回杭州的第二天下午，张海客和我碰了一次面。
张海客，我一直都挺尊敬他的，说到底也是因为张起灵小时候的事情，在我知道的故事里，张海客对小哥很上心，是为数不多会关心他的张家人。
有天晚上好奇心作祟，我询问张起灵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他安静地注视着明月，像是在回忆过去，听见我提到了张海客这个名字，他便点点头，半晌后简短地跟我说了一件事。
他告诉我，张海客在他很小的时候带他一起看了月亮，具体多大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月亮对他来说格外宁静，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触，是为数不多能让他体会到有一个人在照顾他的佐证。
这是一件外人看来极其普通又稀松平常的事，可在了解小哥的人看来，这确是足以触动心弦的生活细节。所以在我看来，张海客是张起灵在东北张家的第一个亲人。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在香港坐拥了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居然会来杭州跟我见面，属实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张海客在电话里面说他来杭州办点事，正好想跟我聊一聊——我知道是有关他们族长的事所以并没有拒绝。不过张海客对我还算客气，为了不让我多心，他说地点由我随便挑。
尊敬是一方面，忐忑是另一方面。张家给我的感觉有些像一个十分苛刻的封建社会之下的缩影，我完全想象不到一百多年前，小哥过得是怎样的苦日子。就这样，我把地点选在了一家猫咖里，反正都是要聊天，不如在等待期间跟猫猫们玩个爽，及时行乐，也免得我反应比较慢，气氛尴尬。
这家猫咖是我常来的店铺，店长也是一个职业失踪人员，店面总是归分店长管理，家里面常常存放笔墨纸砚，并不方便养猫，猫咖就是我钟爱的放松之地。张海客是从一辆纯黑色商务车走下来的，我隔着玻璃望见他看着猫咖的招牌，像是有点头疼的模样。
好在他还是走了进来，不过张海客一行人穿着体面的西装实在是与普通人格格不入，就连给他开车门的小张也穿得板板正正，我忽然觉得这个地点选得有些仓促了，又或者是他们也没有料到见面地点竟然会这样一个充满了爱与和平的地方。
这天是工作日，猫咖里面生意也一般，没有多少人正适合面对面会谈，有小猫咪作伴也不会显得无聊，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张海客推开门进来之后有些拘谨，但面上十分坦然看不出什么破绽，大概是他们这种大人物都不经常来这种地方。
我推开门递给他一双鞋套：“会穿鞋套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我其实没有看轻他的意思，相反我倒是觉得像张海客这样的人都应该是别人帮他穿鞋套的，如果我要带着张起灵来猫咖，我也会问同样的问题……总觉得他们是古董，现代社会的吃喝玩乐与他们很难契合。
张海客原本在审阅墙上花哨的菜单，听见我的问题，他愣了一秒钟才清清嗓子，对我把他们老张家人无厘头的误解表示出礼貌的不作为。他接过鞋套穿好，整理了一下领带才走进来，在他来之前我已经提前买好了两人份的撸猫时长，毕竟我选的地方总不能让人家付钱。他打量了一眼这家猫咖的布局，又看看四周不理人的猫咪，终于在落座后开始了今日正题。
张海客先是对上次将我误认为是演员表示出了适当的歉意，接着又开门见山说明了这次交谈的目的是为了更加了解我、以及我更了解他们。听见这话我眉毛就一皱，递过去一个狐疑的目光，他对我的反应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反倒是对我风轻云淡地笑了一下：“你放心，不是调查你的意思。”
这句话让我一时语塞，张家居然没有调查我，这比起知道他们没有调查我还要令我惊讶，不过想来也是——肯定是托张起灵的福。
张海客很坦然地告诉我，东北本家在得知了族长有了心上人之后，确实有不小的动静，不过他让我不用担心，时代在变化，张家小孩的成长环境也在改变，族长从门里出来之后回本家露过面，现在张家并不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说到这里张海客停顿了片刻，接着又换了一个话题，他表示自己这次请我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明白，既然我已经决定和他们的族长在一起，那关于我的事情也不算是外人的事，他明白我对于他们张家以及张起灵了解多少，但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他叮嘱我了一件事：“族长他话少你也知道，如果他刻意瞒着你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理解他。如果实在好奇一些事，你可以来问我。”
说着，张海客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有一瞬间的轻叹，他似乎对张起灵的事情也很难有把握，这时候我看见了他奇长无比的手指，内心还是有所顾虑，但出于礼貌我还是点了点头。他见我行为收敛，面露无奈地看我一眼：“你不用紧张，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哥哥，有些事我记得比他都清楚。”
这时候有只曼基康矮脚猫踩着小碎猫步走了过来，这只猫可爱得要命，我每次来都爱逗它玩，不怕人脾气也挺好，它先前在跟毛线球玩，现在估计是饿了就跑到我这里来找吃的。我看见它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下来，边上就有猫粮，我抓了一小把于是开始一粒一粒喂给它。
“小哥不愿意跟我说的内容，我一般都不会问的，你放心吧，”我摸了两把猫猫头就抬头去看张海客，他的目光也被这只小猫咪吸引过去，但他处事老道，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不出他对这种小动物是什么样的看法。“而且，我觉得小哥记得你是他哥哥这件事。”我斟酌了片刻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想赌一件事，那就是张海客说这些话的目的，包括了他希望我能偶尔跟他透露一些有关小哥的日常生活，并不是因为他作为张家人，而是因为他是张起灵的哥哥。
话说到这里，张海客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个举动也正巧挡住了他略显失意的神情，从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来看，我觉得他依旧是十分关心张起灵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依旧是张起灵的哥哥，这一点就算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依然不会改变。小猫咪吃饱了我投喂的猫粮，干脆往桌子上一趴，揣着爪子开始打瞌睡，尾巴偶尔扫到张海客的胳膊，他倒是脾气还可以，并没有跟小猫咪一般见识，反倒是又面色坦然地看了一会儿小憩着的猫。
这猫跟偶尔想睡就睡的张起灵怪像的，不过张爷也是个猫脾气，还是猫界翘楚。想到这里我乐呵呵地掏出手机就给这只小猫咪拍了张照片，准备回去之后发给张起灵，逗逗他让他自己看看自己像不像小猫，虽然这位爷估计不会搭理我就是了。“你别愁了，上次我好奇你的事儿，我问过小哥，他还记得小时候你带着他去看月亮。”话刚落，张海客诧异地望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我怎么什么都问。
不过他听完好像心情变得好了一些，眉眼间的阴郁消散了不少，这时候他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问我知道多少，我愣怔了片刻心上警铃作响，他这一笑反倒是让我心中浮现出这个情报是秘密、并且绝不能让外姓人知道的错觉，他见我如此，脸色一下变得不解了起来，随后补充：“我只是单纯问问。”没有高兴到要把我干掉助兴的意思。我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对张海客先入为主了，便抱歉地笑了笑，接着老实回答只知道他带小哥去看月亮，其他一概不知。
张起灵没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估计是他只想起来那么多。
张海客点头，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他去看月亮吗？”他看着我摇头，手伸进西服口袋里面摸了支烟出来，动作很自然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但他又两指夹着烟无奈地在桌上轻点了两下，最终还是没选择在猫咖抽烟：“那时候他才三岁，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事情你知道，我陪了他一整天，可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我看见他吃饭也不积极，有就吃没有就不吃，于是我分了半个馍给他，他也终于跟我说了一声谢谢。”
张海客回忆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自己执着要保护个弟弟这件事终于有了回应，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说自己那天夜里就要离开本家了，原本想跟小孩打声招呼，却发现他晚上并没有老实睡觉，只是躺着发呆，问他缘由也不说，直到他发现小孩手肘那边红肿的患处。
张家人从小就要练习缩骨，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和展示的本领，每一次缩骨都是要把关节掰开再到重组的一个过程，这并不是每一个张家小孩都能承受得住的，那会儿小哥还太小，伤了肘关节却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如果张海客并没有想着要找他，可能不会有人发现，于是张海客帮他做了应急措施之后就想着让他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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