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热气还没完全散，餐桌上留着半碗没喝完的玉米排骨汤，瓷勺斜斜靠在碗边。
周毅把四喜从儿童餐椅上抱下来，小姑娘刚喝完汤，嘴角还沾着一圈奶白的汤汁，他笑着用纸巾轻轻擦掉，指尖碰到女儿软乎乎的脸颊，“吃饱了没？要不要再喝一口汤？”
四喜摇摇头，小手攥着他的衣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沙发上的毛绒鹦鹉，“爸爸，我想玩小鹦鹉。”
周毅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收拾餐桌上的碗筷，“爸爸要在厨房忙，你自己玩的时候不许乱跑，沙发上也不能跳太高，容易摔跤，明白吗？”
“好！”四喜脆生生地应着，像只小雀儿似的跑到沙发边，抱起那只毛绒鹦鹉。
周毅端着碗筷走进厨房时，还能听见女儿在客厅里念叨，“小鹦鹉，我喂你吃饭饭了，现在我们飞高高哦。”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水珠“嘀嗒、嘀嗒”落在不锈钢水槽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把碗筷轻轻放进水槽，水流顺着碗沿往下淌，冲去食物残渣。指尖挤了点柠檬味的洗洁精，在掌心揉出细腻的泡沫，再挨个抹在碗壁上。
正刷着碗，客厅里又传来四喜清脆的笑声。不用想也知道，她准是抱着那只毛绒鹦鹉，在沙发上蹦得老高，嘴里念念有词地念叨着，“小鹦鹉飞高高”的故事。
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路灯的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在瓷砖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耳朵却不自觉往客厅的方向偏。
四喜的笑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混着“小鹦鹉飞啦”的念叨声，像颗软糖似的，轻轻落在他心里。
这阵子家里总像拧上了发条，唐雅琪白天要去工地盯着进度，晚上还得去医院照看薛秀芬，有时忙到后半夜才能回家。
周毅自己手里的项目也到了关键期，常常加班到深夜，父女俩能这样安安稳稳一起吃顿饭、安安静静待在家里的时刻，少得像奢侈品。
最后一只白瓷碗被周毅从水槽里捞出来，水珠顺着碗沿往下滴，在沥水架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刚要把碗摞进橱柜，客厅里突然传来四喜拔高的声音，“爸爸，你看我的鹦鹉会飞！”
周毅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先弯了起来。
他能想象出女儿的模样，肯定是举着那只毛绒鹦鹉，踮着脚尖往空中抛，眼睛亮得像星星。
但转念又想起什么似的，他赶紧转过身，朝着客厅的方向扬声喊，“慢点儿抛，别往后退，小心绊倒自己！”
话音还飘在空气里，没等听见女儿的回应，一声重重的“咚”就砸了过来。
那声音闷得发沉，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地板上，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就炸开了，尖锐得像根细针，一下扎进周毅心里。
他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瓷砖上，大脑空白了半秒，下一秒，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
四喜就那样仰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夹缝里，怀里的毛绒鹦鹉早滚到了脚边，蓝绿色的羽毛蹭上了一点灰尘。
她的两只小手死死捂着后脑勺，指节都泛了白，小脸憋得通红，鼻翼一抽一抽的，大颗大颗的眼泪没等攒够，就顺着眼尾往下砸。
“四喜！”周毅的声音里还带着没来得及收的笑意，下一秒就被恐慌攥紧，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跪下来。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女儿捂着后脑勺的手上，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先轻轻碰了碰女儿的手背，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乖，让爸爸看看？就看一下。”
四喜抽噎着，听见周毅温声哄劝，才慢慢、慢慢松开了捂在后脑勺的小手。
周毅的目光刚落在那片皮肤上，心就“咚”地一下沉到了谷底，万幸没有渗血的伤口，可这份庆幸刚冒头，就被更浓的心疼压了下去。
四喜后脑勺靠近发际线的地方，已经鼓起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包，淡青色的淤痕在泛红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块突兀的小石头，硌得他眼睛发疼。
周毅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离那片泛青的淤痕只有几厘米，却怎么也不敢再往前挪。
他怕自己没轻没重，将她碰疼了。只能将手臂收得更紧些，把四喜完完全全搂在怀里，一遍遍地哄，“不怕不怕，爸爸在，是不是很疼？咱们揉揉好不好？”
四喜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撕心裂肺的嚎啕。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哭声里裹着的委屈和害怕，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心口，疼得他连呼吸都发沉。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锁突然传来“咔嗒”声，唐雅琪拎着空汤桶走进来，带着几分疲惫后的轻快，“妈说汤很好喝”，
话音戛然而止。
唐雅琪拎着空汤桶走进客厅，目光刚扫过沙发旁的身影，脸上的笑意就瞬间僵住。
她看见周毅半跪在地毯上，怀里紧紧抱着四喜，脸色白得像张被水浸过的纸，而女儿埋在他怀里，哭声隔着布料传出来，闷得人心慌。
“怎么了？”唐雅琪的声音一下变了调，原本带着疲惫的轻快瞬间被恐慌冲散，尾音都在微微发颤。
人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目光越过周毅的肩膀，落在四喜后脑勺那片凸起的淤痕上。
鸽子蛋大小的包泛着红肿，边缘还隐约透着青色，在孩子浅色的头发下格外扎眼。
“我去拿毛巾！”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卫生间冲。
冰凉的自来水“哗啦啦”灌满水盆，她把毛巾按进水里反复揉搓，直到毛巾吸满冷水、攥在手里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才拧干水分往客厅跑。
路过抽屉时又猛地停住，拉开柜子翻出备用的医用冰袋，扯过两块干净纱布仔细裹好。
等她跑回周毅身边时，才小心翼翼地撩开四喜汗湿的碎发，将裹着纱布的冰袋轻轻敷在那个红肿的包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四喜乖，咱们敷一会儿就不疼了，妈妈在呢，不怕啊，妈妈一直陪着你。”
周毅看着她眼底没来得及掩饰的红血丝，看着她因为着急而微微发颤的指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
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是我没看好她，我不该光顾着收拾厨房……要是我多留意点，她就不会摔了。”
“不怪你。”唐雅琪没等他说完就轻轻打断，抬手摸了摸四喜的头发，指腹蹭过孩子汗湿的发梢，声音有点哑，“我们都知道带孩子难免有意外，你白天要忙项目，晚上回来还要做饭收拾，已经够累了。”
她顿了顿，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声音里，渐渐掺进了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眶也慢慢泛红，像蒙了层水汽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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