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吧。”主任铺好床。关玥坐下，好一会儿才发现房间里有两张床，另外一张床上躺着的人正在植管，那人只露出一只胳膊，全身都用白色消毒布和纸遮住，像死人一般。
她默默躺下，心，忐忑不安。
“要打麻药吗？”关玥问。
“当然要啊。”她看着几位医生的笑脸无比诡异。
“全麻？”心“砰砰”的声音直击大脑。
“局部麻醉就好了。”针，管子，仪器，一一准备好。
“来吧，衣服脱掉。”主任拿着扫描仪。
“整个上衣？”
“是啊，不然呢？”
确定好位置后，医生在她手上画了一个蓝色的叉。渐渐，她也被白色的布盖住，眼前只有一片空白。
感官消失，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暴露的皮肤。空调的吹拂，酒精的冰冷，僵硬的肌肉……
“打麻药忍一下。”主任的声音强而有力。
“嘶……”关玥右手抓住床单。熟悉的握感，使她想起骨穿那天的剧痛。
“马上好了。”医生看出她想挣扎。
“放松。”主任拔出针。
“一会儿穿管不会痛，千万不要动。”医生将放管器插进血管。
“啊。”关玥不经意地叫出声。深蓝色的PICC缓缓推入静脉，B超的仪器从手臂滑到胸前。血管肿胀的感觉明显，直到靠近心脏。
医生用纱布、塑料膜封上穿刺点和PICC管。“好，起来穿衣服。”主任拉开白布。
“完了？”关玥睁大眼睛。
“嗯。”主任轻轻地避开伤口为她套上外衣。穿上鞋，另一张床已经空出。
“按住20分钟，三天后记得来换药。”医生跟在后面，叮嘱她注意事项。
“这个袋子里有手册，你回去可以看看，视频演示在门口。”关玥按着手臂，柳如烟扶着她慢慢走回病房。
宋医生站在1308室门口，像是等了很久。
“弄好了？”宋黎声音小到只能听到蚊子似的“嗡嗡”声。
她点头。“那……你先休息，我……来提醒一下，明天开始第一次化疗疗程。”宋医生永远通红着脸，关玥仍是点点头。
“我先走了。”宋黎的嘀咕声，等她走远，关玥才反应过来。
摇晃的床上，她望着身后的窗户。13楼往下，脏兮兮的楼房、泥泞、垃圾……1号床的男孩急急忙忙的赶去植管，2号床的女孩昏昏欲睡，吃了又吐，吐了又吃……
关玥反抗的欲望，被外界一块一块砸下来的石头打碎，刺痛一尘不染的心灵。
她本能地想去找许哲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喜欢他的笑，经历了这些，又感到害怕。关玥难以理解他那灿烂的笑容，还有每一次笑背后充足的底气。她做不到，所以也不会明白。
一个活在如此岌岌可危境地的人，如何保持天真，清纯？是伪装？或是欺骗？……关玥不能再想下去……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净土”被毁，“希望的火光”被灭，这不是渴求光明的她会做的事。
关玥在1307室外踱步，挣扎着要不要进去。她鼓起勇气，还是想一探究竟。
“许哲言。”她叫着他的大名，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床上的他抬起头，不知情地“啊”了一声。
“出来一下。”关玥冷冰冰地甩上一句。
许哲言走出去：“怎么……”
“你跟我过来。”关玥拉着他坐电梯到楼下。
在室外长廊找到位置坐下后，她直入主题。从昨晚的事一直说到今早，许哲言安静地听着。关玥停下，抿了抿嘴唇。
“这么多事，你为什么……能不痛不痒呢？”关玥触碰红线，下定决心要问到底。
“因为，强颜欢笑啊。”许哲言笑笑。
“啊？”
“因为……我以前也是个敏感的人啊。”她第一次，第一次看到这样阳光乐观的人，棕色的瞳孔闪烁着泪光。
“如果，你事事敏感，夜夜睡不着，慢慢的，死的，就是你了。”许哲言话说得很重，却恰恰是事实。他看着关玥，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她，和医院里的所有人一样。
“我……我是不是错了？”关玥急得留下眼泪。
“不，你没有。你只是……不懂罢了。”这几个字插入她的心脏，无比的痛。
或许，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是爱吧。关玥捂住头，大声地哭。她不懂他吗？为什么不懂？为什么他那么懂她，处处照顾她，还要被她伤害？关玥不断自责。
许哲言抚摸着她的头，恢复原来的神情：“姐姐莫要伤感了。”
“可是……我伤害了你啊。”关玥抬起头。
“没关系啊，我愿意，这就好。”他淡定的双眼，默默地为她加上了一双隐形的翅膀。守护她无边无际的继续飞翔。关玥抱着许哲言继续大哭……
她模糊了，心中原来的价值观乱成一团。老师教的对错，在现实中，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呢？这些表面上的黑，里面的白；和外面的白，实际上的黑，又是什么呢？
这需要她一一去探索，去“撞南墙”。她会慢慢地知道，所谓的非黑即白，不过是虚无。灰色地带，无处不在……
慢慢的，关玥变得越来越不开心，她渐渐知道，好像，一切都回不到过去。在黑暗中迷失，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
深夜，她望着洗手间镜子里的那个人，像观察一个外人一样，不放过任何细节。她尝试找出这个女孩眼中的星光，脸上的笑容，舒展的眉毛……然而，什么也没有。
镜子里的她憔悴不堪，头发凌乱，血红肿大的眼睛还在掉泪。原来的印记褪去后，痛苦不断叠加，造就了现在的关玥。
早晨，“风平浪静”的清晨。正常，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那么讨厌正常。关玥不知道将面对什么，真正的化疗应该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的答案一模一样——输液，没什么好怕的。欺瞒、善意的谎言……伤害极大。
危险到来前的直觉提醒着她事情肯定不简单。
11点，宋医生和护士准时进入病房。
“都在哈。”宋黎看着她和母亲。
“那开始喽。”甜美的声音为这场“灾难”打起开头——故作轻松。
护士挽起她左手的病号服，碘伏摩擦着接头。塑料袋里拿出的一管白色透明液体，推入血管，冰凉的感觉遍布全身，一气呵成。
药物在静脉中流淌，冰冷的液体和滚烫的血液融合，产生不适感。护士拿出药包，挂好点滴，调整速度，熟练而迅速。
“这包输完，按铃叫我们换。”护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有任何不适，及时来找我。”宋医生站在床边，看着她和母亲。
“好的，谢谢医生。”柳如烟握着关玥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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