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疫组化科的报告两个星期后才出来，乌云的笼罩，一刻也未停过。两周后吴医生的号，她们提前挂好，在网上也大概了解了淋巴瘤的分类和治愈率。
总的分为两类：霍奇金型淋巴瘤和非霍奇金型淋巴瘤。相对来说，第一种更为好治，治愈率也更高。
又是一个下午，关玥和柳如烟坐在顶楼的天台，沉默不语。兴越医院的通知弹出手机，她不急着看，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不愿遭到破坏。
这件事对关玥最大的影响，不是悲伤痛苦，难以自拔，而是打乱了以前井然有序，有条有理的生活和安排。负面情绪会耗尽一个生机勃勃的少女的精力，也会使她整天无所事事，胡思乱想。
人一旦失去了对自己生命的掌控权，会彻底变样。深不可测的明天、下一秒，将人变得无欲无求、颓废贪婪。
天色暗下，关玥缓缓打开手机，心如止水，平静安定。她直接看向诊断，还是那些密密麻麻、判定生死的小字。
【结合免疫组化结果，病变符合经典型霍奇金淋巴瘤，结节硬化型】她松了口气，至少，自己还有百分之九十的存活率。
这几天，她哀怨过天地，大声地咆哮命运的不公，回复她的，还是那天急诊科门口一模一样的死寂。
愤怒、无望、伤痛、死亡，复杂的感情在她体内揉成一团戾气，时不时的爆发。
她像个神经病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分场合的“发疯”，她不敢出门，也不敢交流。心里的猛兽披着她的皮囊，冲出界限，肆意伤人。
关玥身边的柳如烟，每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被拖入漫漫长夜的她们，望不到尽头……却也只能咬紧牙根，硬生生的挺过去、扛过去。
“什么情况？”柳如烟淡淡地问，似是已能接受最坏的结局。“经典霍奇金。”关玥转过头，看向褪去傲气的母亲。
“哦。”柳如烟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风吹过她光滑洁白的皮肤，朝下望去，是一览众山小的灯火辉煌。炊烟袅袅，几家欢喜，几家愁。
“明天要和你爸公司的那个人见一面。”柳如烟吐出这几个字时还是充满不屑。
“付楚之？”关玥问。
“嗯，他儿子也要来。”柳如烟仰着头。她们静静等待着，等待嘈杂的城市安静下来；等待汽车的鸣叫消散殆尽，等待那一片专属于关玥和柳如烟的死寂……
转眼间，一夜过去。太阳的升起，意味着感性的破裂，理性的挺立。关玥闭着眼，双手按住太阳穴，又是一夜未眠。
她思忖着柳如烟为何会答应付楚之，母亲一向很烦关山海公司里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关玥仅有的印象中，付楚之虽算不上“妖艳”，还是风韵犹存的。
当时有一段时间，曾是整个公司的焦点——那年她离婚，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追求者甚多，从来没有回声。这又不得不让人觉得，她另有所图。
他们约在一家有名的酒楼，关玥少有的穿着一身正装连衣裙，洁白如雪。她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时正式场合，不能发“疯”。
富丽堂皇的包间，闪亮的灯光，仿佛一瞬间，她又回到了从前。付楚之热情的上前，拉住柳如烟的手。
“关太太，快请坐。”关玥一惊，这动作和用词简直是有意触柳如烟的逆鳞。
“谢谢。”柳如烟不失大家风范、优雅的坐下。
“付阿姨好，我叫关玥，之前和您见过几次……”付楚之压根儿没有听她说话，仔细观察着柳如烟的一举一动。
关玥尴尬的坐在旁边，凝视着对面的那个男孩。这不是……医院里的那个……男孩吗？灿烂的笑容温暖人心，治愈着一切。
他好像也认出她来，轻轻地脚步声，他向她走来……
“你好，我叫许哲言，许愿的许，哲理的哲，发言的言。”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调皮，他伸出修长皙白的手，笑着。
“你好，我叫关玥，关心的关，斜王旁的玥。”她握住他的手，细腻柔软的手和冰块一样凉。
“不好意思，冰到你了吧。”那可爱的，低着头认真抱歉的样子，关玥微微一笑。
“没事。”关玥刚开口，他又笑起来。
“听付楚之说，我们是一年的。”
“好像……是吧”关玥故作思考。
“我是中秋节生的，超好记。”许哲言小傲娇的语气，关玥噗嗤一笑。
“我是鬼节生的。”关玥假装沉重，想吓吓他。
“鬼节？七月半吗？那……姐姐？”关玥一愣。
“姐姐是仙女下凡？”许哲言如此认真，关玥忍不住大笑。
“弟弟这么会，该不是……”“我没有！”许哲言用灵动的大眼睛瞪着关玥，满脸通红。
“我还没说，就发这么大脾气啊。”关玥宠溺的眼神，许哲言嘟起小嘴，别过头去。
“咳咳。”远处的付楚之不悦地看着他们。
“不用管她。”许哲言气鼓鼓地说。看来他和付楚之不和，关玥朝他望去。
“怎么还真生气了。”许哲言委屈巴巴的可怜样，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关玥心碎一地。
“是姐姐的错，我道歉。”她学着许哲言一脸认真。
“嘻嘻。”他又笑起来。
“小戏精，骗姐姐是不是！”关玥反应过来，气愤的盯着他。
“姐姐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许哲言真诚的话语，使关玥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
菜陆陆续续上齐，许哲言坐在关玥旁边，静静的。
“不合胃口吗？”关玥问他。
“不是。”
“那快吃啊。”
“要忌口。”
“啊？”关玥停下咀嚼。
“其实……你也不能吃。”许哲言弱弱的说，生怕伤到她。关玥呆住，控制着心里将要挣脱禁锢的猛兽。
“姐姐？”他意识到不对。
“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关玥起身就走。许哲言不放心，悄悄地跟在后面。
“哗啦…哗啦……”关玥用冷水敷在脸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渴望看见生命的活力；生存的勇气；活着的喜悦。可她看到的——是一个承载不了灵魂的躯壳，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影子。
内在力量猛的挣脱，她被撕裂。“啊……”她撑着洗漱台，重力感不断下坠。
“关玥！”是许哲言的声音，少了几分稚气。
她擦去脸上的水渍，整理好凌乱的头发，鼓起勇气，正正常常的走出去。外面的许哲言担忧的看着她。
“你怎么样？”急促的呼吸声，隐隐约约。
“挺好的啊。”关玥露出微笑。
“姐姐？”许哲言情绪复杂的试探。
“怎么了？”关玥若无其事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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