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后,单烽离开此地的急迫心思,莫名熄灭了。
每一天醒来,他看着那床枯木琴,对着那堆琴谱,都会更亲近一点。左手的茧子微微发热,时时提醒他,他只是个天夷琴师,是来悠游度日的,不得太子召见,也能自得其乐。
这念头像是从脑中自然生长出来的。
他习惯了和乐师们胡侃,兴致来了就替人修乐器,还攀折玉簪花插在床头。只是依旧不擅弹琴,那粗噶的声音,总让人怀疑木板裂了。
“萨日楚乐,你又溜去翠幕云屏了?”
“干什么?”单烽道,“长留人把美景藏着掖着,难得来一趟,只能这么看了。”
“天夷人,你什么时候回去?”
单烽道:“早着呢,现在是哪一年?”
“槑譶槑嚞嘂飍灥馫!”
单烽道:“什么?”
“槑譶槑嚞嘂飍灥馫!”
又是这样,这个地方,连时间也是模糊的,每一日都是春风和煦,宫人们口中提到的年节,只有灯影法会。
那传说中的盛会,对他来说并没什么意思,只是长留的灯车从空中掠过,谢霓坐在蛎镜车中,蒙眼念经而已。
“听说了吗?太子又去灵籁台了。”
“小殿下当真勤勉,从早到晚,政务课业都没停过,又要修行,还要为二殿下祈福......王上正当盛年,为什么这么急?”
单烽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嘘,你们不知道吗?”有乐师突然一顿,掩上门,道,“殿下是恶虹降世,生来不祥,长留宗亲长老数十人,都梦到有虹霓坠地,雄鸡化雌,在风灵脉上饮水,把灵脉都饮吸干了。第二日,果真有恶虹如箭,直射翠幕峰,昼夜不散。天妃又在当日临盆,生的,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单胎。”
“单胎怎么了?”有外来琴师不解道。
“先祖有占,长留世代双生,否则浩劫将至。”那乐师道,“本来,历代王室都迎娶境中女子,天妃是漪云境人,又迟迟未孕,最后只得单胎,便有人说这对母子不祥,是蜺堕鸡化。”
单烽冷冷道:“谁说的?他既然多产,这长留王便由他来当,猪生一窝,国运昌隆。”
“萨日楚乐,你好粗鄙!不过王上大怒,在灵宫前怒斥宗亲,殿下渐渐长大了,又慈悲恤民,就少有这么说的了。”
“可殿下至今不能御风出入灵籁台,是不是受灵脉所斥?”
“向来素衣观主,都逍遥清净,呼吸间就能御风周游......”
单烽没再听下去。
不再有人提?只要白虹高悬一日,那诅咒就会在每个长留人心中回荡,只等爆发的时刻。
鬼使神差地,他已来到了灵籁台下。
这地方位于翠幕峰顶,是素衣天观私苑。夜色渐深,云雾泛着淡淡的银光,萦在黛蓝的群山间。
灵籁台在峭壁绝顶处,常人是上不去的。长风挟着无数絮花,无序地呼啸。
就算是寻常风灵根,也要扶着边上的索道,才能逆着狂风而上。
单烽又看到了那道身影,在半空中松开铁索,仰面落了下来!
谢霓的身体也轻得像是絮花,被一阵风托住了,短暂地滞留了片刻。
单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睛亮了起来,双手握诀,有风在脚下成型,可下一瞬,谢霓就一脚踏空,重重摔了下去。
单烽没有动。
他只是一个凡人,除了旁观,什么也做不了。
可少年谢霓的性情极为倔强,铁索就在手边,也不肯抓一把,坠地时,还在死掐着法诀。
薄薄一层幽蓝阵法,在最后关头,托了他一把。
即便如此,谢霓仍贴地滑出了一段,皮肤都被蹭破了一大片,血从袖子里浸了出来。
谢霓闭着眼睛,胸口不断起伏,絮花粘在脸颊上。
长留太子居然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单烽甚至怀疑,他会抱着膝盖,悄悄流一会儿眼泪。
可很快,谢霓就抓着铁链,踏着风,比方才站得更高,在充斥着血腥气的风中,再一次纵身而下!
长留的月光,幽幽荒寒,有如古镜。
翠幕峰的絮花,不知疲倦,只呼啸着去来。
那道银蓝冕服的身影,不知跌落了多少次,絮花被血污沾了满身,站起,又落下,仿佛无论如何都学不会飞的雏鸟。
单烽看得很清楚。
这和天赋、和心智没有任何关系。
每一次御风,谢霓都会吸取前面的教训,调整手诀和姿态,计算每一缕风的来去。
他甚至不拘泥于长留的功法,让风和云气相互激荡,变作飞鸾。
这都无济于事。
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了,眼前的风脉,根本就不曾接纳他。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或许,它要的不过是一朵轻飘飘的絮花,而少年时的谢霓,却执着得像箭。
一对性格迥异的双生子,本是对长留最好的安排。可偏偏,这样的命运却被强糅在谢霓的身上。
谢霓越是执着,得到的回响就越是无望。
单烽突然想起当年。他接住谢霓的时候,并不知道,对方已摔落了无数次。
终于,谢霓的动作变得急躁起来,眼睛也在月下泛着银雾般的光。又是一脚踏空,连手诀都还没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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