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划成功通过了,张祎宁并不意外,企划里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团队内部一致得出的结果,只有许良友不一致。
他可能曾经是个出色的领航员,但海上风浪越来越大,他却仍固执地坚守那艘破烂的三桅帆船冲上风口浪尖,可是这早已经是属于航空母舰的时代,没有人愿意同他一起葬身海底。
空无一人的楼层,许良友背对着张祎宁,自从新领导来了之后,张祎宁就没看见过他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猫在哪个角落。他的目光落向办公室,办公室门关着,这样看倒和原来没有不同。
企划案在今天顺利通过,张祎宁完成了他的执念,今天晚上就要把他送走。
“许总?”看他半天不出声,张祎宁耐不住地轻唤道。
九点半了,作为曾经的下属、现在的掌簿,仁慈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办公室里种那么多花花草草像什么样子?能好好工作吗?”他带着不满的情绪。
这说的是新领导搬来的那些高大绿植,又设了一个盆栽架,其实还挺有生机的。
张祎宁知道他不好受,继续在这呆着只会有更多难受的事情,倒不如早早离开,洗净尘世记忆。她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许总,到点了,是不是该走了?”
“嗯?哦,辛苦了,可以下班了。”
他还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似是没听明白张祎宁的意思。
不管他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作听不明白,任务已结束,无需等他开口表态,直接送走就行。张祎宁撇了撇嘴,翻开阴身簿,却没在上面看到该出现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又出bug了?这回她明明是完成了呀!!阎王爷来了,她也是完成了的!
张祎宁随便乱翻了几页,竖起阴身簿,对着他大喊了声“许良友!”
闹出了这个动静,他才转过身来。张祎宁紧盯着他,像是要通过眼神射出的光在他身上烧出个洞,直接让他灰飞烟灭,他的身形晃了晃,却还在原地。
“许总,我完成了你给的任务,企划案已经表决通过,按照约定,我要送你过鬼门关了。”
他不慌不忙,“明天肯定会在内部竞选企划的执行负责人,你得拿下这个位置。”
“什么意思?你还得拖到明天再走?”
张祎宁的耐心逐渐告罄,不是她不体恤亡人的心情,多一天、少一天对许良友来说区别不大,但对她来说不是,许良友已经整整耗了她一个星期,多拖一天,就会多一天的变数。如果明天他又突发奇想待多几天呢?还有完没完?
许良友仍旧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回复道:“企划通过了不代表就万无一失,这个新领导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做派,交给她我不放心。”
张祎宁扶额:“许总,我就是个刚过试用期的新人,怎么可能做项目负责人?”
许良友笑着侧目:“有我在,你就可以。负责人最后是周董拍板的,我跟了他十几年,太了解他的脾性,到时候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个位置保管是你的。”他的语气是熟悉的信誓旦旦。
按照他说的去做,就是他最擅长的那些向上管理?
“许总,该走了,投胎的人多,早点去说不定还能抢个好胎,下辈子再实现你那些商业巨鳄梦吧。”不理会他画下的饼,张祎宁的语气坚决。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吗?”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知道,他知道我没法现在就送走他,他心知肚明,这个混蛋,他从一开始就骗了我,完完全全拿捏了我。张祎宁的头皮炸起,纷乱的思绪在脑海内绽成烟花,碎片纷乱四散。
-“他是个怎样的人?”
-“简单的人,一眼便能看透。”
简单,一眼便能看透,确实很简单,许良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逐利商人,死亡无法控制,但死亡后的事情都可以算计。
张祎宁回过味来,冷嗤一声:“许良友!你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地想让我完成企划案而已,写完企划案、让它通过表决、成功落地,然后呢?落地后的运营、盈利、长线发展,你想的是全盘的计划,你人虽然死了,但你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志,又刚好是我,我可以完美地成为你的傀儡,一个你的意志的代行者。”
许良友面对她的控诉不置可否,只是不理解她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我不会干涉你的其他决定,只是在这个企划上面,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绝对能够让它史无前例,成为经典,这对你而言百利无一害,名利双收,而且我根本左右不了你,现在你是站在绝对优势地位的人。”
“嗯,听起来确实很完美。但我对此没有任何兴趣,我不想自己的人生就被绑在这个企划上,说实话,这个狗屁企划刚开始根本没人愿意做,所以就丢给了刚入职不久的我,通过企划不代表它就能实现你想要的成功。再者,也许别人对我提出这个提议我会心动会考虑一下,但是是你,我放弃。”
“你要是还不想走随便你,你去找能帮你实现想法的掌簿吧,就当我这个星期义务劳动了,怎么说也有过雇主情不是?”张祎宁关上电脑屏幕,看也不看他一眼,掠过他大步走出门去。
气死我了,还当我是任你拿捏的下属呢,大话一套一套的,就在我为你的猝死感到不可置信和惋惜唏嘘的时候,你竟然就已经打好了小算盘怎样骗我帮你做事?黑心,太黑心了!
张祎宁一口气放完狠话后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比起被气到,更准确地说她是被吓到,她无法理解许良友的执念,更是在想到被他三言两语就设局利用还不自知时感到恶寒。
她刚才任由自己被愤怒情绪占上风,放出狠话赶走许良友,就是害怕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他的话会觉得确实有利可图,会克制不住地心动……
她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和高谈阔论的圣人,她的软肋和弱点多到可以被任何人拿捏,仅凭“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能不能稍微利用规则漏洞和自身的特殊优势坐享其成一下”,仅凭这样的念头,就能让她坠入万劫不复……
但她去过阎罗殿,见过阎王,知道这世间有地狱。
上一刻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随着电梯的下行也逐渐找回落点。许良友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在继续被他的糖衣炮弹攻击之前,她要去找杜文新,把这个烂皮球踢给他们。
她正计划着要怎么将许良友这个烂皮球以次充好假手于人,却不想他已经站在外面等着她了。鬼了不起啊!不用坐电梯,直接从12楼跳下来呗!
办公楼里漫出来的光只延伸到十步之内,许良友就站在十步以外的地方,站在光与暗分界线的那一端,向着张祎宁发问:“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他完全不习惯使用这种问句,不知道和这种形式的问句相配套的不应该是生硬的语气和睥睨的眼神。
某一个中午,张祎宁的面前也有这样一条分界线,当时在她面前的鬼,选择了抬起头沐浴阳光。
她怔愣了一秒,旋即答道:“不能,也不想。”
许良友即使以鬼之身,也能耍她个团团转,她抗衡不过的,答应的下场就是失去自由。
“许良友,你放弃吧。除了我,你找不到第二个掌簿能帮你完成,”张祎宁的眼神蓦地变锐利,她盯着许良友,一步步靠近,走出大楼,“况且,我不会让你去找第二个掌簿。我确实不能通过阴身簿直接替你勾魂,但我还有很多种对付你的办法,作为掌簿,我可以把你关在一处专为鬼魂制造的监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亲眼见证黑暗吞噬掉自己的魂体;作为张祎宁,我可以让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我会毁掉这个项目,或者让它面目全非。”
话说完,她已站定在许良友面前,遮住了他的最后一丝亮。
许良友的表情有一秒的松动。张祎宁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但在这场无声的交锋里,她必须利用许良友的思维逻辑,摆出手握资本且寸步不让的剿杀姿态,压倒、压垮他。
最终,交锋以许良友先移开目光作为结束,他抬头看了眼仍有多处亮光透出的办公楼,正了正自己的领带。
“到此为止。”
他第一次在人前垂下高昂的头颅,像葬身海底终于认命的老船长。
既如此,张祎宁不再犹豫,当着他的面翻开阴身簿,“许良友”三个字还未具现完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心软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带的话吗?”
许良友摇摇头,嘲弄道:“张祎宁,你其实和我是一样的人。”
像是所有令人讨厌的角色临终前都要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说,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是怎样的人,也不在乎我是怎样的人。
“许良友,这次真的该走了。”
如果不算刘元詹的话,这是张祎宁耗费时间最长、最崩溃的一单,大概也是阎王被她骚扰最多的一次,她罔顾掌簿职业道德,每天都问阎王有没有办法可以直接让缠人的恶鬼灰飞烟灭,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又不断投诉地府的工具不够与时俱进、工作流程不够合理化,后来,张祎宁叫他,他已经不回话了。
但没关系,以后可以不用再到阎王那里自毁形象,她可以像刚才一样先吓唬,实在不行就去问问杜文新有什么要求和条件,真把这些难缠鬼抓进去。
终于把许良友送走,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她筋疲力尽,只想快点回家躺下睡觉,但脚下无知无觉,走上相反的方向,等她意识到时,她正在天桥阶梯上挪动步子。
空旷的天桥上,还有一只鬼站在那里,看向桥下的车水马龙。
桥上,黑灯瞎火,只有一只鬼,桥下,灯火通明,车辆络绎不绝。
这让张祎宁想起了鬼门关,一关之隔,阴阳两界,但他错位了。
“刘元詹,你怎么还在这?”
他闻言转头,脸上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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