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杨有点嫌弃这个思前想后的自己。
问与晨说他有事要说，那就让他来呗，何必又说什么根据下班时间决定，事情一下就变成了她愿意见他就早点下班，不愿意见他就故意多加一会儿班，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没趣，杨杨一脸不满意地坐在工位上。
快别矫情了，杨杨在心里自我批评，赶紧把工作做好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她定了定神，继续在可行性报告上码字。
崔晓的估值模型已经做完了，而杨杨的报告大框架也已经搭建好了，两人同步进入了填充内容、打磨细节的工作阶段。
下班之后在TE食堂吃了晚饭，回到工位上又噼里啪啦地忙了2个多小时，杨杨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今天的工作的的确确是该结束了。
她拿起手机准备给问与晨发微信，却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页面停住了。
全是问与晨一个人在说晚安。
杨杨摇了摇头，段深泽姐姐电话里的鄙夷、嘲讽和那种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恶意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绝对、绝对不会再靠近这样的人和这样的感情了，甚至只要想起来她就会觉得愤怒，觉得委屈。
自从知道了刘子彤就是问与晨的青梅竹马之后，她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段深泽，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想起段深泽想让自己留下来过夜的情景，然后想起那个房子里住着另一个女生。
段深泽分手后没日没夜的纠缠和爸爸去世的悲伤冲散了她的情绪，她差点都要忘了自己打电话和对方分手时的那种愤怒，几乎快要冲破她的理智，然而当它攀升到顶点时，却又归于一种绝望的平静。
而这带着愤怒的回忆竟然就这样又被问与晨勾了出来，就像初三毕业时得知他要回渭南读书时一样，27岁的杨杨还是只能笑自己有点倒霉。
她的喜欢和她的感情，只一秒就全都化成了放弃二字。
我要努力生活，我要爱自己，我答应过爸爸妈妈，再也不会让他们担心。
在酒吧任由自己的好朋友们闹过一通之后，杨杨连对问与晨的失望都放下了，她有信心能处理好和他的关系。
她不再多想，发去了微信，对方秒回，说他现在就出发去TE接她。
问与晨的车停在TE楼下的时候，杨杨又是已经在等着了。
傻子，他想，为什么总是要提前一个人站在路边，为什么不愿意让我等你，你也可以迟到，你也可以拖拖拉拉，没有人会催你，更没有人会怪你。
炙烤了一整天的西安在晚上8点多也还是热得不行，他顾不上继续计较开车门的问题，先让她自行坐上了副驾驶，然后便直接发动车子。
“要去哪儿吗？” 杨杨问他。
问与晨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路况：“先陪我去送个东西，就在这附近。”
杨杨不想多问，也不好奇，便只是回了句好。
“我爸妈周末要来西安，能给我推荐几家餐厅吗，就高新这里。”
“叔叔阿姨吃辣吗？”
问与晨答：“吃，也没有忌口的。”
“给你推荐两家餐厅，一家吃新式川菜，餐厅装修非常漂亮，味道也很好，可以给阿姨拍拍照，发朋友圈会很漂亮；另一家是个陕菜馆，有葫芦鸡这种大菜，也有凉拌灰灰菜这种农家乐才有的小菜，很好吃，他们家的自酿也不错，你可以和叔叔喝点小酒。”
杨杨想了想，决定先不补充第三个，又继续说：“我晚点把餐厅位置和我觉得好吃的菜微信给你，第一家餐厅在高新有两家分店，别去错了。”
“两家分店味道不同？”
“都好吃，只不过一家是摩洛哥装修风，和父母吃饭的话环境有点太网红了，而且不太好停车，更适合我们女生闺蜜聚会的时候去吃；另一家就在商场顶层，所以很好找，也很好停车，装修风格……你去了就知道了。” 杨杨认真地向他解释。
问与晨点了点头，终于看向她：“谢谢，我会给你反馈的。”
杨杨闻言微微一笑：“希望能让你和叔叔阿姨满意。”
“杨杨。”
这次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回应自己，问与晨心里难免失落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你是不是会晕车？”
“嗯。” 杨杨不觉得意外，问与晨本就是一个细心的人。
“所以才不在车上看手机，对吗？”
“嗯，不看就没事。”
问与晨观察了几次之后就发现了杨杨的这个习惯，而且还很享受她的这个小习惯，之前每次她坐在副驾驶的时候都会很认真地一直和自己聊天。
车开到了一处建筑物前，杨杨认出来这是哪里，却不明白问与晨要做什么。
“陪我一起进去吧，我交个东西很快就出来。”
“好。” 杨杨解开安全带，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一直负责和问与晨对接的置业顾问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一对男女，上前热情地询问购房需求，但她并没见过问与晨本人，一直都是微信和电话联系的。
问与晨看了眼来人的胸牌，开口道：“李经理好，我是问与晨，不好意思，今天耽误你下班了。”
李经理恍然大悟：“哎呀，不耽误不耽误，我们工作时间本来就灵活，以客户的需求为主！” 她又热情地对杨杨说：“我带二位看看房子吧？”
哪怕已经将近9点钟，售楼处来来往往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和问与晨一样只能下班后才来看房的人不少。
杨杨着实没想到问与晨把自己带到这来了，惊讶地问他：“怎么突然买房啊？”
“更像是买一个追你的资格。” 问与晨大大方方地回答道，也没避着置业顾问，他又转身看着杨杨：“这是我对你的道德绑架——我要再买套房，曲江港湾以后就跟我没关系了，所以你必须得让我追你。”
“倒是不用费这么大功夫……” 杨杨不知道自己在置业顾问心里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问与晨没接她的话：“我给自己买房，陪我看看吧，差不多就行，还要摇号的。”
“行吧。” 来都来了……杨杨想，但还是忍不住地腹诽问与晨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闷葫芦变异了吗。
两个人跟着内心戏已经爆棚了的置业顾问参观了2个户型，分别是100平和120平的，样板房都被装修得非常很好看，杨杨挑不出大毛病，但她向来是个没有选择困难症的人，看完后觉得120平的这套更好。
“而且公摊面积更小，” 杨杨偷偷地告诉问与晨：“100平的那个实际使用面积才80多，很划不来的。”
问与晨也是这样想的，等又回到售楼处大厅时，他便对李经理说：“您帮我登记120平的那套吧，该带的我都带了。”
杨杨：“……” 这人买房跟买菜似的。
问与晨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没什么好犹豫的，不是吗，而且认准了的东西，只要想好了，我就会执行。”
竟然还学会一语双关了，士别三日，杨杨对问老师有点刮目相看。
两人从售楼处出来之后，问与晨便开车送她回金苑蓝湾。
再次坐上车之后，杨杨觉得还是应该开诚布公地和他把话说开：“你下午说有事要跟我说，我等着呢。”
“买房要摇号，所以我即便是现在登记，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才能买到房，也许是下周，也许是明年。”
杨杨没吭声，知道他还没说完。
“二手房我也在看，但我个人还是偏向买新房，二手房只是一个备选方案。”
“杨杨，我说过会把我这边的问题解决好，所以房是一定要买的，但是买房又太慢了，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就太可惜了。”
“我重新租了房，这周末就搬家。” 问与晨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问与晨，你没有必要做这些的。”
杨杨说的是心里话，因为她……已经放弃了。
“我不是在说气话，也不是在说反话。问与晨，我愿意跟你做朋友，但我的意思是，只做朋友。”
杨杨很平静，因她向来擅长拒绝：“上次在酒吧他们各种操作把你闹了一通，其实就是很幼稚地想帮我出出气，相信你也感觉到了吧。”
“现在我已经调整好了，我能和你做朋友，希望你也可以。”
问与晨忍受着心里一阵阵的抽疼听她说完了这段话，将车停在金苑蓝湾的小区门口。
“杨杨，” 他转身过来，面对着她：“认准的，只要想好了，我就会执行。”
“搬家只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我还计划好了第二件、第三件…第无数件。我说过我会解决问题，我就一定会解决，不管你是什么态度，我都一定会去做。”
“除了你以外，我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杨杨听着他说的话，认真地感受着自己的情绪，她想要再确认一遍，她到底有没有再次失去心动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杨杨也侧过一点身，看着问与晨的眼睛，她不想再独自纠结，觉得不妨全都告诉他：“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我非常、非常、非常害怕被卷进别人的感情纠纷里。当我知道刘子彤是谁的那天晚上，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有人打电话过来骂我，说我破坏别人感情。”
“问与晨，我真的接到过一通那样的电话，所以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愿望，其中之一就是我再也不想经历一次被别人说成是勾引男人的贱货了。”
她的理性压倒了感性，杨杨首先说服了自己。
“即使我知道我没有做错，错的是别人。但事实是，只要不去爱，我就不会受伤。”
“你看，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已经在做噩梦了。”
杨杨看到他表情里的难过，觉得就说到这吧。
“对我来说，快乐、健康地生活最重要，我想要照顾好妈妈，我还想要朋友们幸福，爱情对我来说，的的确确是可有可无的。”
正是因为问与晨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此刻的他心里才愈发地难受。
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出现地太晚，实在是太晚了，初中时如果他能回头看她一眼，高中时如果他能给她留一个联系方式，大学时如果他们能在西安一起参加朋友的聚会，也许他就能保护她了，也许她就不会受伤了，现在的她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她真的太擅长于拒绝别人了，问与晨无法想象她到底将自己剖析了多少次，才能如此准确地表达出完全令人无法还口的理由。
但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就这样被她说服的，问与晨亲眼见过她因害羞而红了的耳朵，也感受过她在自己怀里安稳的呼吸，他拥有过她的心动，就绝不会放手。
问与晨没再说话，而是将车直接开进了金苑蓝湾。杨杨眼看着问与晨的车牌号在进门时被自动识别，愣住了。
他将车停进露天停车位，再次转身面对着杨杨：“福尔摩杨，你这么聪明，你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杨杨有点不敢相信问与晨都做了什么：“你租的房子……你周末要搬……”
她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人堵住了。
问与晨一只手搭上副驾驶的靠背，一只手撑着副驾驶的座椅，就像是用自己的身体将杨杨围住了，他看了眼女孩还在说着话的嘴唇，一秒都没有犹豫，倾身向前，吻了上去。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暖黄色的路灯摇摇曳曳，车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暧昧极了，女孩怎么也没想到今晚这一段谈话的结果竟会是这样。
他的唇温热、柔软，不偏不倚地贴着她的，整整停留了3秒，才慢慢退回到原位。
杨杨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僵在座椅里，一动不动地瞪圆了眼睛看他，而问与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
“搬家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 车里终于又回响起问与晨的声音，他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最终停在杨杨耳边，手指轻轻地在她的耳廓上划过，红红的、热热的。
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笑了：“这两件事需要你给我一点勇气，现在我有了。” 他又调整了一下角度，直直地面对着杨杨，似是在确认女孩还好吗。
“下周我要请一天假，回渭南拜访刘局长，我需要你给我一点点肯定，才能放手去做。”
“不管你有多努力地说服自己，不管你有多想要说服我，但杨杨，这里却有我想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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