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晟京郊外去往皇恩寺的官道上，两匹快马正在飞驰。
“驾！”
“停下！”
还紧追不舍了，沈念安拉了拉缰绳，一阵嘶鸣打破夜晚的空寂。
她勒转马头，不耐烦地看向来人，“不是说了别跟上来，你怎么还跟着？”
萧钰脸色很难看地打马上前来，“大晚上，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身上还有伤。”
“伤口早结痂了，我又不打架，能有什么事？”沈念安扫了眼受伤的胳膊，很不赞同他的话。
萧钰不回她，一双眼里藏不住的紧张和担心。
真不明白她堂堂大理寺卿怎会这般闲？沈念安扶额，“算了，你要跟就跟着吧。”
得到她的准许，萧钰笑着追上去道：“我们去哪？”
沈念安剜了他一眼，夹了夹马夫，自顾往前走，“去皇恩寺。”
朝中德亲王一派的官员已被连根拔起，夫妇二人被送去褫夺爵位，送去看守陵寝，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接下来忙碌的是礼部，年后就是储君的册封大典，河东王幼子商应疏会成为大晟未来的接班人。
可她心里仍有一事未明，这个答案她只能自己去找。
知他去皇恩寺，萧钰更要紧紧跟着，起事峰一事尚有诸多疑点，大理寺虽抓了一些人，但那些疑惑仍未能解开。
他们倒是忽略了皇恩寺。
两人赶到皇恩寺，直奔佛堂。
上次的事情过后，皇恩寺加紧了守夜巡逻，佛堂点灯的僧人也多了起来。
一踏进佛堂大门，独属于寺庙的浓浓香烛味传入鼻腔，没来由让人松懈下来一天的紧绷。
沈念安放慢了脚步，望着眼前这尊大佛，双手合十，敬畏十足地拜了拜。
佛座前往长明灯添油的僧人身子微愣，似乎没料到晚间还能有人来礼佛，继续手里的事情。
“小师父，我跟你打听个事，近来皇恩寺可进了新人？”
那僧人好似没听到她的话般，继续一盏一盏地添油，全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沈念安眼底起了疑，这人莫非耳朵不好使？
整个佛堂只这一人，若要寻旁人还不知去哪寻，大晚上她也不愿搞得尽人皆知，不死心地往前走了走，去到僧人身边，拔高了声音。
“这位小师父……”
她的话还没出口，低头添油的人停下动作，放下手里的家伙什，两手合于胸前，给她鞠了一躬抬起头来。
看清她的脸，沈念安脑子一顿，随即后退两步站定，不可思议地打量她。
“桓姑娘！你怎么……”她指着眼前这位清瘦的僧人，怪道会觉得此人比寻常僧人瘦小，还以为是个孩子，如何也没想到会是桓宛！
沈念安一开口桓宛就认了出来，本不想与她碰面，奈何她总缠着自己，桓宛无奈。
意外的是，她竟然还记得自己。桓宛轻轻道了声“阿弥陀佛”。
在皇恩寺见到她，沈念安心里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刑部查抄温汤别院时的人员名单里并没有桓宛，她甚至以为她已经回了谯郡。
此番她代表桓氏来京，看似身份尊贵，实则处处被掣肘。来到这里她才发现，姑姑虽是王妃，于皇室却是个外人。
王爷和世子一条心，桓氏又上赶着巴结，根本没把桓氏放在心上。他们要的，不过是替死鬼。
若非她早早醒悟过来，从谯郡带来的五千部曲定无一生还。
桓宛看了眼萧钰，眼里多了几丝疑惑，显然不认得他。
“大理寺卿，萧钰。”他行了个抱拳礼。
桓宛的眼神在萧沈二人身上流转，“桓宛，那是我出家前的身份，如今的我，只是个皇恩寺的添油僧人。”
“你为何会选择出家？”谯郡桓氏的出身并不会辱没了她，即便什么都不做，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桓氏女，日子过得并不比平常人差。
如今德亲王已经受到了惩罚，她救了那么多女子，于朝廷是功臣，为何年纪轻轻就选择了出家？
她并没有回答沈念安的问话，自顾说道：“冬至夜宴那晚我得知了起事峰之事，疑惑之际派人去查实。”
“我来晟京，家中配了五千部曲随同，正好派上用场。”
桓宛看了看她，又看向萧钰，继续道：“我得知事情经过时已经回不了头，那对父子就是疯子！”
“查实事情原委，我第一时间将事情呈给了圣上。”
至于后续，沈念安已经知晓了，既是温旭主导的这场戏，邝佑不可能不知情。邝佑的身后是谁不言而喻。
虽猜到过这样的结果，从她嘴里说出来仍觉得唏嘘。
沈念安咽了咽唾沫，心里很不好受，“那你为何还……”
桓宛听后笑了，却笑得很轻松。
她望着眼前这尊高大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人人都道世家姑娘落落大方，堪称女子典范，又有谁真正是快乐的呢？”
“再回谯郡，我的日子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寻个门当户对的男子了此残生，与其如此，倒不如当个添油的僧人来得自在。”
沈念安退离几步，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个礼，“无论如何，你救了那二十七位女子的性命是事实，我替她们感谢你！”
桓宛又回了她一个“阿弥陀佛”。
“沈姑娘，萧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沈二人对视一眼，沈念安出声道：“请讲。”
“希望二位不要告知外人我在此。”她想让桓宛此人完完整整地死去。
沈念安咧开嘴道：“自然，今夜我二人并未到过皇恩寺。”
桓宛谢过，转身继续那未完成的事情。
沈念安还想说什么，被人拽了拽，当即便叫萧钰拉出了佛堂。
望着那尊慈祥而又神秘的大佛，沈念安只觉五味杂陈，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萧钰见她如此，开口道：“回去吧，再晚城门就要落锁了。”
“过了年，路将军就要离开晟京了。”
萧钰静静听着她说，时不时应上一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何况边关安危重于一切，路将军离开西北军太久不是好事。”
她当然晓得。
“来接乌齐牧的漠北使臣何时抵达晟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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