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熙攘的人潮,耳旁擦过飒飒风声,各种脂粉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李适之恍惚闻见达奚盈盈嘴里咕哝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
李适之停鞭勒马,保持着回头看她的姿势。
达奚盈盈逐字逐句又重复了一遍:“郡王殿下,我能抱一下你的腰吗?”
李适之呆立当场,良久回不过神:“你……你再说一遍。”
怕他发火将她丢下马去,扔在街上多丢人啊,达奚盈盈吞了下口水,躲进他身后,委屈巴巴地道:“话都说出口了,我很难撤回的。”
李适之彻底呆住了。
他是真的疯了,才会在大街上,与她商讨这没皮脸的蠢笨问题。
他扭头,以一种直白得近乎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她,非常肯定地拒绝:“你想都别想。”
他一说完,便觉丹田沉了股浊气,浑身燥热难捱。
尤其达奚盈盈双手还紧挂在他的蹀躞带上,她手指不老实,稍不慎,便能戳到他腰后的软肉。
李适之表情彻底失控。
达奚盈盈却盯着他熟透了的耳根,小小声地埋怨:“可是殿下速度太快了,我不抱着你的腰借力,我会摔下去的。”
“那你自己下去跟着跑。”李适之反笑起来。
“求殿下垂怜。”达奚盈盈双手绕到他身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殿下好人一生平安,定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李适之募地僵住,低头瞥向下腹。
那处敏感之地突然多了一双紧扒的手。
他喉结一滚,立刻伸指要去将她掰开,偏达奚盈盈使出九成的劲,死死缠住他的腰身,李适之摆脱不得,那条横在他腰际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两人在马上扭作一团。
“你下去……”
“殿下就让我抱一下嘛,你又不吃亏……”
“你、你……知不知羞。”
“我以前也是这么抱师兄的啊,他可比你大方多了。”
一路别扭地闹到崇贤坊,将手中缰绳递给杜府门房的健奴。
李适之翻身下马,脚步险些踉跄了一下。
达奚盈盈跟着落脚,同他一道入得内去。
早有懂事的豪奴欠身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领着二人往里走。
没多远便到前院,沿着砖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往北,绕过照壁,见一砖砌台基、重檐雕栋的独立小院,便是杜府的正堂了。
正堂四面垂帘,堂上正中靠北的位置架了一座紫檀装框的花鸟仕女屏风,屏风前设有几张坐床,各配茵褥几案,又有凭几、隐囊等物。仆从婢女往来其间,怀抱琵琶的乐伎拨弦按琴,铮铮然奏起了西域小曲来。
下人通报有客来至,一个胖胖的身影迎出来,两撇小胡子斜飞乱颤,正是吏部侍郎杜群。
他先是打发了人去备酒布菜,然后乐呵呵地走到李适之面前,刚要叉手施礼,李适之问:“宋王可在府中?”
“早已等候多时。”杜群满面堆笑,引李适之朝正堂走去,行动间,掀眼往他身后看了一回,迟疑问,“恕臣愚钝,这位女冠……”
“恒山王府请来为你家九郎看疾的冠子,兴唐观叶天师的门徒。”李成器迈步从厅中走出,看见三人颔首便笑,“郡王忍痛割爱,侍郎还不好生谢过郡王。”
杜群恍然大悟,捋着颌下须髯,拱手道:“原是叶天师的弟子,多有冒犯,失礼了。”
达奚盈盈赶紧陪笑:“杜侍郎客气。”
李成器转身回到上首落座,等三人进来,展颜笑道:“人也齐了,那便不兜圈子,杜侍郎你家九郎住在何处,让人赶紧过去,瞧一瞧吧。”
杜群欲亲自带路。
“侍郎留步,贫道自行即可。”达奚盈盈起身,面向诸人一一颔首致意,临走前,看了李适之一眼,他却视若无睹,只轻轻点了点头。
达奚盈盈随婢女出正堂往内院走去。
约有半百步的距离,跨过一湾水池和两座假山,绕过中堂,两处跨院,往北又走一段,才在一座画梁雕栋的院舍跟前停了下来。
婢女先去通报一声,便引达奚盈盈直接去到上房西屋。
只见一位婀娜丽人快步走了过来,她穿着狩猎纹缬绿六幅绢裙,肩搭一抹黄绢披帛,脸畔乌发挽作蝉鬓,饰以珠翠,虽是雅服淡妆,却也难掩一身绰约风姿。
达奚盈盈来时曾听婢女提起过,杜家新妇娘子姓崔,她便忙道:“崔夫人。”
崔峥嵘笑道:“听阿家说,有贵人要来给佑郎看疾,我适才就已忙活上了,不想炼师来得太快,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合该烧香给太上老君请罪,让炼师见笑了。”
达奚盈盈摇头说:“夫人客气,贫道也是刚来。”
“那炼师先在我屋里歇会儿。”崔峥嵘挽着她的手臂往内走,“待我过去瞧瞧佑郎,他若是醒着,我再来知会您一声。”
达奚盈盈点头:“夫人且去忙吧,我在这里候着便可。”
崔峥嵘福了福身,旋即领着婢女出去了。
几个原在角落洒扫的婢子也噤声退下,无人陪她说话,达奚盈盈只觉得无趣,起身推开直棂窗,托腮瞅着院内的风景。
这是一间富丽雅静的起居室,整个房间用帐幄、帘幕分隔和装饰。靠北立着一扇竹林七贤图漆木屏风,屏风后面是供人坐卧的睡榻,榻边依次摆有灯烛、香炉等物什,靠南面临窗的位置则支起一张宽大的高足案几,上面整齐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临摹到一半的尺牍。
大约是崔峥嵘日常所做,写就一手漂亮的楷书。
达奚盈盈偏头端详,正巧崔峥嵘搴帘从外边进来。
“佑郎还睡着,炼师要过去看看他吗?”
达奚盈盈含笑点头:“来都来了,不去如何向宋王交代。”
崔峥嵘也笑,可这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却是从肺腑里生生挤出来的:“难为我家这点糟心事,还劳烦宋王特意过来走一趟。”
达奚盈盈宽慰她:“宋王怜爱孺人,夫人的事,便是宋王的事。”
崔峥嵘微笑不语,眼角顿时溅出一点泪光:“我这阿姊,虽是二嫁,命却比我要好得多了……”
崔孺人是二嫁,达奚盈盈还是头一回听说,但坊间盛传,宋王纳这女子的手段似乎不怎么光彩。
一个亲王的妾室,一个世家公子的正妻,怎么看,都是崔峥嵘独得上风。
她没由来的,羡慕别人作甚?
达奚盈盈眨了眨眼,面色狐疑地看着她。
崔峥嵘拢了拢披帛,拭去眼角余泪,犹自苦涩地笑道:“不说那些了,炼师去看看佑郎吧,他病了好些日子,现在境况是越发不好了。”
上房的东屋原是一间书房,杜佑民病后,他的起居用物一概搬了过来,崔峥嵘常在,却并不与他同住。
屋内只有几个贴身的侍婢,负责杜佑民的起居。
达奚盈盈踏上台阶,还未进门,顿觉一股诡异的甜香扑鼻而来。
目极所见之处,窗牖紧闭,光线昏暗,一帘帐幄把居室隔绝成里外两个世界,人往里走,好比黑瞎子摸河,越发让人觉得压抑和逼仄。
崔峥嵘掀开帐幄,指着榻上一个模糊的身影,说:“这就是佑郎。”
达奚盈盈箭步奔去,屈膝,垂眸望向榻上之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尚不及双十的年华,容色还很隽秀,但因病痛的折磨,浑身已经消瘦得不成模样。
达奚盈盈一瞥,视线滑过他紧闭的双眼,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到那只皱巴巴的手上,这只手皮包着骨,爬满蚯螾似的血管,又青又紫,干瘪得像是螃蟹腿。
她只看了一眼,便觉这情形多少透着些诡谲,缓步转身,抬眼凝视着崔峥嵘:“九郎病多久了?”
“快两月了。”崔峥嵘心中绞痛不堪,蹲下身,双肩微有颤抖,眼瞅着又要落下泪来。
达奚盈盈心有不忍,却还是追问:“平日有什么症状吗?”
崔峥嵘抿唇思索,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强撑着力气说:“起初不过饮食不佳,咳喘无力,后来渐渐走不动路了,只能卧床静养,一日睡得多,醒得少,慢慢的,日不能食,夜不能安,好几日也不见醒。我原以为是得了瘵疾,请来医工为佑郎看诊,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吃过药,竟比从前还要瘦了。”
达奚盈盈顿时了然,扫了杜佑民一眼,俯身跽坐下去,并指往他腕间一探。
崔峥嵘侧身避开,唤来婢女给达奚盈盈置了一张胡凳。
另有几个贴心的,见她垂眼眉心微蹙,自觉走去窗前,挑起卷帘。
落日熔金洒在榻前,像是一捧火,满堂大亮。
达奚盈盈屏息敛声,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肝脉弦出左口,是心病。
真是奇了。
杜佑民得的根本就不是重疾,且从脉象来看,他的身子完好,只是气血略有盈亏。
达奚盈盈无解,讪讪收回了手,起身与崔峥嵘致歉:“夫人,贫道医术不精,暂时还瞧不出什么毛病。”
崔峥嵘吃讷:“怎会,连炼师这般身份的弟子,竟也看不出来究竟吗?”
达奚盈盈难得被人捧到了天上去,不觉有些脸热,摇头说:“九郎没病,许是撞了邪物,民间叫做‘掉魂’。”
“魂没了,莫非人也没救了?”
“人有三魂,魂有七魄,三魂归精元,七魄归肉身。人若逝世七魄先散,而后三魂再离。九郎只是昏睡,人却无碍,按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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