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疏雨,几团火似的花一支支地抽出、经风雨之势而立在翠绿的蕉叶丛中。池家的大姑娘不听劝,只呆坐在书窗边。见这猛地卷起泥园里烟尘的雨水,却愣愣地由着竹帘张开,由这久经年月的竹帘被风吹得一阵阵吱嘎、吱嘎。
书室中央置了一张方正简约的桌案。几挪旧书摆在这里,与一排毛笔挨着,故书册难免遭晕了墨。坐在案前的青年男子眉目轻掀,着楮色宽博大衣,蔚蓝的系带扎起头发挽成团子,其余披散在颈肩胸膛,他盯着那似在望雨中芭蕉的少女好一会儿了。
池真缟睫羽终是藏不住烦闷地微颤,强忍住了莫争青的凝视,那是一个男人要恋慕、占有、赤裸裸地倾覆女人的目光,若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师长与学生,或许自己也不会难堪至此。
“天已暗了,雨水涛然不止,真缟暂宿寒舍何如?”莫师收起了摊开的鲜艳山水画,走了过来,近到他低下身拉起竹帘时一股檀香晕在了她小巧挺翘的鼻尖。池真缟不动声色地向后仰了仰身子,只敢回道:“多谢师长收留,但母亲生病,我今日必是要回去的。”
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又慌忙移开视线,本就柔和轻软的声音更小了一些,真缟补充道:“想来云东快来接我了,山中泥路难行,是以来得要晚些,我就在此等等,无妨的。”
莫争青于是叹了口气,再为二人续上一杯茶水,陪坐在此。池云东连日不到学堂来,勤勉远不及姐姐池真缟,本就不见多惊奇的天赋,再加上家族破落,今年赶考上京必是毫无机会的,就算有幸被某家留住栽培,不过也是重蹈覆辙,如自己当初那模样罢了。
莫争青望着面前的少女,又再一次想到了亡妻,她们是不像的,可是看着真缟,总能使自己忆起她,难道是她们的性情像么?也不相像吧,夫人是个欢快鲜研的女子,常有令他匪夷所思的见解,让他从恋慕她的容颜到恋慕她那人间独一格的“灵魂”。
可是离夫人仙逝已经有十一年,他永久地很是孤独,有一日便带着一车车行囊,装满了书籍画轴,远赴这个偏僻荒岭,终于避开听厌烦了的弦乐。夫人曾评价道“要我住在这皇都至死,听着这些靡靡之音,不如让我聋了”,那时她是国家的公主殿下,她虽痛恨却不得不在天底下最繁华的都城听着“不如让我聋了”的弦乐。莫争青在她病逝后第八年三十五日,辞去那个被荫庇的芝麻大的官职,跑到了这儿,办着一座学堂,磋磨剩下的人生光景。
莫争青抿着清茶,再度比较着她与亡妻的眉目,再一次得出二人绝不相像的结论。想来自己果如夫人所言,改不掉好色滥情的毛病,那,那便应了吧,自己从来不是个端端正正的君子,她也未曾嫌弃下嫁于他。他似魔怔了一样,想起当年的事摇了摇头,忽地笑出声来。
男人的朗声响彻在这间书室内。他为何而笑?池真缟暗自打了个寒颤,更不敢瞧莫师一眼,只透过门扉看着越来越不能见光的天色,心中紧锣密鼓地催促自家那个胞弟快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才推开了园门,貌力癯惙的高个少年攥着马绳出现了,真缟便与云东道别了莫争青,再请了一旬的假期。
莫争青看着弟弟牵着马、姐姐坐在马鞍上举着油纸伞,待这对姐弟的身影模糊在朦胧的烟雨山色里,他收回了目光。
一旬之后,便是喜事,这弟弟又会再牵着这马儿,将那着花红嫁衣的姐姐送来,求他的前程。名义为娶,只是他终究不愿意八抬大轿地迎亲。
莫争青在替其弟谋前程之事上,本也不会花多少心思,让那无有家势倚靠的庸碌之人跻身于高门贵族之中,反倒是害人。他愿意为那抹如栀清白保她一家衣食无忧,全当她能让他想起与亡妻的种种乐事的赏赐。有时竟似亡妻就坐在眼前。
归到家中,池云东扒了两口饭,又呆回屋里去了,他前些日子捡到一幅绝妙的美人图,不肯撒手,连学堂也总推脱不去。
池真缟缓慢地夹着饭菜吃,面对身旁母亲的教导,只是点头。她总感觉周遭不对,池镇不对,今日的雨不对,弟弟不对,莫争青不对,可要她说出哪里不对,又是苍白得缺失了言语。自生来,流转间的世事向来如此,可她身处其中,为何总要觉得周遭不对?那如何便是对呢?她问自己,一日日地闲下来时便去思索。
“既为人妻子,便要精明,掌家有度,不要过于刚则,不要过于谦顺,我儿蕙质兰心,要把明事理放在首位,莫师从皇城而来,长久与贵人交往,你却莫要因此自觉不如他,像以往小家子作风,可要改了,”池母再三说道。
“女儿晓得。”
池真缟收拾碗筷,自去洗了,再将院子里的马粪清理了,给马儿塞了满怀的青草,险些被欢快嚼香的马给激动地踹了一脚,拍拍马头,池真缟平和地骂道:“踹死我好了。”马儿听不懂人语,只瞥了一眼没甚表情的人,一大口一大口地嚼着一捧捧香喷喷的鲜草。
头发全部被鹅黄色发带扎起的杏仁眼睛的姑娘,倏地翻身坐在了两家中间的院墙上,看真缟喂马,颇为恨铁不成钢地道:“嫁他娘的!还皇都人士,他比你长了一轮,可当你爹了,娶你?莫争青那臭老头!呸、呸、呸!”
池真缟仰头看她,两只手托住伞柄,举高了,将墙上淋雨的姑娘跟着笼下,一板正经地纠正道:“莫争青不算老头。”平心而论,莫争青三十余几,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非他们这小地方的人能比,总让人觉得清贵不凡,而他文才出色,在此地极为惹眼,镇上恋慕他的姑娘似有不少。
藕日瞪大了眼睛:“那本姑娘我,还得恭喜你咯?”
池真缟忙道:“倒也不必。”
“那你不闹?”
“莫师将来资助云东考学,于我家有恩,父母于我之恩情则更大,我会顺从安排的。”
藕日将手上的镯子丢下给她,摇了摇头,失望道:“我曾见过仙人,他让我去寻他为师,可无人肯信我,劝我这只是一梦。过些日子我如你这般嫁为人妇,便也再没了去求仙的心。这镯子本是下鸟翁的,你替我还了他吧。”说罢她从院墙跳下,隔着墙,再嘱托道:“或有再见之时,我希望你,我的好友,不做那后院高墙下顾影自怜的妇人!”
藕日这便是背了个包袱,要离家远走了。
池真缟从父亲的工坊内挪出一张竹篾编的圈椅,搬到屋檐底下,面对着院门边一排四株苍碧的棠梨树坐着,尘土乘着雨势滚到了质朴素白的裙摆上,风打到了窗户纸上,将母亲缝纫衣裳借着的蜡烛光吹得晃晃荡荡。
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挂在前方的山貌,只是漆黑的一片。
池云东正赞颂美人如何的美,满嘴的颂词渐渐癫狂,似入了魔障。父亲想必又醉得很急,在浓烈刺鼻的酒气里扯出鼾声。
佩玉从她的腰间滑落到青石板上,“铿”。这风也太大,使那梨树弯折,使得发髻散乱,吹走漫街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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