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茂安抚好张桂英,使林英章夫妇和好如初。但不久自己却遇到了点麻烦,问题不是出在家庭,而在职场。
俗话说情场得意,职场失意,命运是公平的,好事不能让你全占了。贾茂情场上确实是春风得意,家里有个贤惠的妻子,外面又有个解风情的女邻居。如果婚姻法不是规定一夫一妻制的话,把赵莹娶回家,就算得上有了贤妻美妾。职场上贾茂来教师进修学院的最初几年也是顺风顺水。他有很好的文学功底,有十年的中学语文教学的磨练,来到新的工作岗位又肯下功夫,为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学教师奠定了基础。教现代文学的头一个循环,每一节课都写成详细的讲稿,一年下来,光讲稿就装了办公桌满满一抽屉。接下来就是修修补补,不断完善,不断提高。学生对他讲课的评价是“精彩生动,声情并茂,深入浅出,令人回味无穷”。来学院刚刚两年,第一次大规模评定职称的时候,他就成为学院最年轻的讲师。
四年过后,可以晋升为副教授了。贾茂精心准备了两篇论文,都是研究通俗文学的。一篇是研究张恨水的文学史定位的,发表在同学主编的省师大学报上,曾被收入《张恨水研究汇编》中,并被多名研究者引用,可以说是一篇很有学术价值的论文。另一篇是研究赵树理的,发表在本院学报上,虽说因为刊物级别较低,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但也不失为一篇有见地的论文。两篇论文准备好了,课堂教学没什么可说的,按规定申报了,学院专家委员会评定全票通过。可没想到。最后公布上报名单的时候,系里郭万、冷月、潘金都赫然在册,就是没有了贾茂的名字。贾茂感到莫名其妙,连参与专家组评定的大教授孙方兴都不解:
“小贾可是咱们院后起的才俊,把他拿掉了,太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贾茂冥思苦想,实在找不出被拿掉的原因。学历、中级职称评定时间都够,论文数量水平、课堂教学时数效果,似也挑不出毛病,可全院评委会通过的21个副高级,偏偏就拿掉他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决定找主管院长谈谈。
主管副院长叫许民,是从学院中层提拔起来的。肤色白静,浓眉大眼,被誉为学院第一美男子,但性格中缺少刚性,对上司对下属都是和和气气,从没见他发过脾气。
贾茂敲开了许民的办公室。还没等他开口,许民就知道了他的来意,满脸堆笑说道:
“我正想找你谈谈,你来了正好。”
贾茂开门见山,直扣中心:
“许院长,我就想问一个为什么?”
许民没急于回答,先起身给贾茂倒了一杯水,并示意贾茂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很简单,你什么条件都够,就是名额问题。”
贾茂道:“专家组评审不就是按名额通过的吗?”
许民道:“情况有变嘛。”
贾茂追问道:“什么情况?”
许民道:“内部调整。别的口要增加一个名额,咱们教学口就要减一个,衡量来衡量去只能让你晚评几年。在咱们教学口,你相对资历浅一些。你想想,中文系连老杨都没报上……”
贾茂立刻打断他的话道:“老杨是论文不够,再说课堂教学学生反映也比较大。”
许民道:“那倒是。不过还能拿下谁?郭万、潘金都是以前的老大学生,而冷月……”
许民下面的话没有说。贾茂明白,其他系他不十分了解,就中文系申报的几个人来说,只有冷月和他是运动后毕业的,并和他是一届的。但冷月是系副主任,而且比他来学院早,也是不能比的。
许民劝他道:“机会还会有的,你还年轻,这次没报上,下次肯定排到前面。”
贾茂也确实无话可说。但一名普通教师,奔的就是个职称,因为工资是和职称挂钩的。这次机会失去了,下个机会不知什么时候到来,而且不知又有什么新的情况出现。心里的郁闷是不言而喻的。
后来系主任郭万也问过许民院长。许院长透露给他的实际情况是,教研口有个叫沈长生的教研员,专家组评定的时候,全校排在第23位。但在院长办公会议最后审定的时候,主管教研的副院长张林峰非要报不可,需要教学口拿掉一个。张院长是原市进修学校的老校长,资格比许民老,处事又比较强势,许民又是个好说活的人,于是贾茂就成了牺牲品。沈长生贾茂认识,个头不高,都叫他沈小个子,和他前后调入教师进修学院的,运动前的中师毕业生,刚在省教育学院函授完数学本科不久,资历明显不如他。但有个重要资历是他远远不如的,据说是张林峰的亲戚。贾茂明白,无论在职级升迁还是职称评定上,这种人情因素是避免不了的。没办法,只能认了。
贾茂着实郁闷了一阵。大秋见他整天闷闷不乐,就安慰他道:
“报不上就报不上吧,早晚能评上的,咱家也不缺那几个钱。”
贾茂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不公平。”
大秋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我在厂里劳模、先进几乎年年都是。可长工资、提干就轮不到我。都说我不会来事,太倔。”
贾茂虽然不太了解大秋在厂里的情况,但看她在家那样能干,在单位工作肯定也是一把好手,22岁就入了党,但目前却还是个一般干部。不过管劳资还是有点权利的,家里需要找个木工、泥瓦工什么的,随叫随到。他反倒安慰妻子道:
“你起码还是个干部。你知道吗?在学校里,主任、科长、处长那才是干部,我们普通教师就相当你们工厂车间里的工人。讲师也好,教授也好,办个什么事都得去低声下气地去求科长、处长。”
女邻居赵莹知道这件事后,也安慰他说:“讲师、教授不就是好听点吗?也不是什么官,是不是还能怎么的,别窝囊坏了身子。”
贾茂开玩笑道:“我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好多给你买几样礼品嘛。”
赵莹道:“我才不稀要你那点东西呢。”
贾茂道:“那你稀要我什么?”
赵莹道:“我要的是你的心。”
贾茂道:“心我也不能全给你,我还有老婆,只能给你一半。”
赵莹道:“一半我也不要。你还有儿子,给我三分之一就足够了。”
妻子和情人的安慰,使贾茂心里轻松了许多。他也明白,人生道路本来就不是平坦的,“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人语无二、三”,而自己至少还有两个人替他分忧。何况本身就不是天塌下来的事,过了几天心情也就逐渐平复了。
M市开始筹建一所地方大学,用的是一所职业中专的旧校舍,并在此基础上开始扩建。建校伊始,就和电视大学合办了一个文秘专业班,招收的都是党政在职人员,多为科级和处级干部,由电视大学发大专文凭,市大负责教学和管理。而市办大学的校长正是贾茂最初调入教师进修学院的院长苏青。贾茂调入教育学院的第二年,苏青就调去筹建市办大学,一是他筹建新学校有一定经验,二是行政上可以升半格。他想到了贾茂,让教务处去请他担任现代汉语课程。贾茂在教师进修学院虽然教的是现代文学,但现代汉语是他大学时代学得最好的学科,备课并不费力,就答应了下来。
一天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正好苏青校长来办公室,见到贾茂,随便问道:
“小贾,在学院干得怎么样?”
贾茂道:“还行吧。”
苏青又问:“副教授评上了吗?”
贾茂就把最近一次评职称,自己本来已经通过,因名额关系又拿下来的事告诉了苏青。当然他不能说出是因为某副院长的亲戚要上位他成了牺牲品。他知道苏青和张林峰都是教育界的老人,关系肯定不错。
苏青思忖了片刻,说道:“再不你调到我们这来吧,我们这正缺人。”
贾茂能调入教师进修学院就觉得很不错了,还真没想过要换一个地方,一时不好回答。
苏青继续说道:“我们这是新学校,上面会有优惠政策,职称名额肯定很宽松。”接着又问道:“你现在住房怎么样?”
贾茂老实告诉他,还住在岳父给他的30米的小平房。教师进修学院去年分了几户房子,因为缺房户太多,还轮不到他。
苏青道:“我们这建校舍的同时也正在建教师家属楼。你要能来的话,住房问题也能解决。”
贾茂一听心里突然开窍,一个教师需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工资和住房吗?树挪死,人挪活,何不趁机动个地方。这所市办大学虽然同样是专科,但将来还有希望升为本科,也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当机立断,和苏校长说道:
“如果你觉得我是你们所需要的,那我就到你们这里来。”
第二天上完课,贾茂就去办公楼找大院长。他知道,调转的事不是主管院长说了算的。大院长叫孙彬,大高个,高鼻梁,宽额头,花白头发,长得十分威武。因为名字和战国时军事家孙膑同音,长的也健壮,院里上下都叫他大将军。他也是教师出身,由教导主任熬到副校长、校长,又熬到教育局副局长、教师进修学院一把手,教育算得上行家。说活直爽,工作干练,负面就是有点“色”。传闻在中学当校长的时候,和一名女老师在校长室亲热,被来找他办事的老师堵在屋里。在教师进修学院,有人发现他和女部下或女老师谈话的时候,喜欢隔着办公桌拉着人家的手。贾茂就亲眼目睹一件事:一次午休的时候,他去办公楼找女人事科长问点事,见孙彬院长正和几个女干部玩牌。突然,他大手一拍,拍在旁边财务科女科长穿着短裙的光腿上,兴奋地叫道:“他妈的,和了!”他这一拍是有意的,还是下意识的动作,别人不得而知。对他这方面,贾茂并不怎么反感,好色是男人的通病,他自己不也是家里有个妻子,还和女邻居发生了婚外恋吗。
贾茂一提出要调走,大将军立刻把话封死:“干得好好的,走什么走,往哪走?”
贾茂告诉他,想调到市办大学。大将军倏地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骂道:
“他妈的,苏青这小子真不是玩意,敢挖我的墙角!“
贾茂告诉他不是苏校长挖墙脚,是他听那里的教师说,大学正在盖家属楼,早去的都能分到一户。而自己一家三口,还挤在30平方米的小屋里,儿子越来越大了,不能和父母总住在一个屋,于是决定调到大学去,可以解决房子问题。贾茂也算聪明的,他对副教授的名额被别人挤占避而不谈。
一听说为了房子,大将军语气和缓了下来,说道:
“不就是暂时的困难吗?克服克服就过去了,房子问题在咱们这也不是解决不了。”
他告诉贾茂,学院正在拟定一个方案,集资建房。学院筹集一部分钱,缺房户出一部分钱,教育局已经答应把十八中学校办工厂院子挤出一个地块给学院建房。
贾茂道:“房子不知哪天能建起来,再说建起来我能不能分到也不好说。”
大将军道:“我说有你的就有你的,你准备好钱吧。”
贾茂道:“我一个讲课的老师,哪来那么多钱?”
大将军道:“用不了多少钱的,教师自己拿的部分是象征性的。”
贾茂又提出一个新的理由,市大离爱人上班的单位近一些。调去之后,爱人上班方便。但不管什么理由,大将军就是两个字:“不放”。还不止一次慨叹:
“我是爱才的啊!”
听到这句话,贾茂喜忧参半。一喜是在老领导眼中自己还算个人才,说明自己在教师进修学院还有点存在价值;一忧在这里是否也和在临湖县一样,自己只能是个拉车的,坐车、赶车都轮不到自己。
贾茂又找大院长谈了两次,就是不能走,还是那句话:“我爱才啊!”贾茂真想说,既然爱才,就要给“才”相当的待遇,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啊。但他心里明白,评职称那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说破。虽然没说破,但有人心里明白。贾茂的入党申请,支部大会已经讨论通过,可党委会审批的时候,党委委员、一个姓常的党办主任在会上就提出,听说贾茂正在闹调转,不就是因为对职称评定不满吗?入党动机不纯,不能接纳这样的人为党员。一句话左右了讨论方向,贾茂的入党申请被搁置了。冷月还为这件事去和这位常主任理论了一次。
贾茂对这位党办主任没有好印象。此人也是从外县调来学院的,曾是某县教育党委书记。说话不但有地方口音,而且似乎是大舌头,啰哩啰嗦说不清楚,不知怎么升到县教育最高党官位置。三年后,学院家属楼盖了起来,在分房的时候,这位常主任申请的是两室半的,因为他虽然有资历,但家里人口少,只有夫妻两个,孩子都在外地,最后分到一户一室半的。他很不满意,和常务院长大吵了一架。口口声声党性原则的人,遇到个人利益,争得比谁都凶。
副教授没评上,党也没入上,更坚定了贾茂调走的决心。岳父岳母都是M市的老人,他去找岳父、岳母,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岳母范杰道:
“我和你爸去找找你钱叔。”
岳父岳母出面,找的人又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钱有德,事情似乎能办成了。贾茂的岳父是个本分的人,万事不求人,家里很多事都是范杰出面,这回为了自己的女婿也不得不去求自己当年的老朋友了。钱有德说教师进修学院的孙彬他不熟悉,不过可以跟教育局领导说说。但不知是钱副部长只是应付老朋友,根本没去说,还是说了,教育局领导没去办,或者办了被孙彬顶了回来,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总之是没有下文。
系主任郭万知道贾茂这些日子闹调转学院不放这件事,就和冷月一起请他到对面小饭店喝了一顿小酒,劝说道:
“小贾,实在走不了就别走了。学院这个地方也不错,安下心来好好干吧。有句话叫天道酬勤,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副主任冷月也劝道:“贾老师,还是别走了。我们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走。”也许是她舍不得,但她说是“我们”。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才还不能合理流动,人被各种关系捆绑得死死的。贾茂从临湖顺利调到M市,因为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是旧同事也是校友。这次想调转就不那么容易了,大将军一句“我爱才”就无法流动了。既然走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安心工作了,也许天上能掉下个馅饼、面包什么的。
还别说,面包真的会有的。一年后,学院机构调整,中文系党员多,专门设立党支部,由冷月任专职书记。需要提拔一名副主任,系主任郭万极力推荐贾茂,主管院长许民倾向于潘金,潘金山大毕业,学历比较硬,而且是原进修学院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郭万推荐贾茂,自有他的小算盘,贾茂年轻,冷月不管行政之后,他照样可以做甩手掌柜的。而潘金和他的资历差不多,如果成为副主任,他怎么好意思支使人家干这干那?党委会研究人事任命时,两个人选都被提了出来,几位副院长多倾向于潘金,但大将军孙彬说了一句话:“小贾来学院不是很长,但是个人才,干的也不错嘛!”于是天平转过来了,贾茂成了中文系副主任。
大院长属意贾茂,并不是为了圆“我是爱才的”这句话。他女儿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就在中文系离职进修。大院长曾问过他女儿,中文系谁讲课最好。他女儿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认为贾茂老师讲得最好。”女儿的话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说什么也不放贾茂走,和女儿这句话也有一定的关系。
系主任郭万提醒冷云,贾茂已经提为副主任了,不是党员工作不方便。于是冷云召集支部党员重新讨论贾茂的入党问题,再次填表上报。这回党办常大主任也没提出异议,于是贾茂的组织问题也顺利解决了。
贾茂对自己升了个小官,并不感到十分惊喜。他知道不过是由过去的工人成为工头而已,还是干活的命。课得照样教,一节不会少,凭空增加了不少系里的杂事。为什么人都喜欢当官,就是因为有权,一是人权,二是财权。贾茂的所谓人权,就是有权安排系里教师的任课和课时的分配,人事调整只能提建议,还是院里说了算。至于财权,一元钱都批不了,因为系里没有一分钱,学费等收入都归院里掌握,系里花钱得向院办请款。但有权做超课时补助报表,他也没胆量给自己多做几节课,何况他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升为副主任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起码有了单独的办公室。新楼建成了,院里又拨给中文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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