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之后,贾茂的妻子大秋回来了,把儿子小业也带了回来。儿子完全康复,活蹦乱跳,家里又充满了生气。
大秋下班后先回到了娘家老屋,母亲范杰蒸了一锅包子,儿子小业已经吃完饭,她匆忙吃了两个,就从锅里检出几个热的,用毛巾裹了几层包好,装在背兜里,给贾茂带回去。一到家就到厨房巡视了一番,见她走的时候给贾茂买的一些菜大部分都还在,不过几个茄子已经烂了,豆角长了斑,西兰花没有了老绿色,上面是些黄色的颗粒,只是一捆菠菜只剩了一小把。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这些天你都吃什么了?”
贾茂道:“早晨对付点,有时出外面去小摊随便买点。有课的时候午间就在在单位食堂吃完再回来。晚间就是下面条了。”
大秋道:“我说那么多挂面怎么都没了呢。”有几分自责地接着说道:“这几天我只顾孩子了,就把你给忘了。”
大秋路上还到饭店买了两个红烧猪蹄,贾茂和小业都喜欢啃猪蹄。儿子一个,半路坐在车后把上,已经从她妈背包中偷出来啃完了。剩下一个,大秋到学校旁边小卖店买了一瓶啤酒,让贾茂喝着啤酒吃猪蹄。又把剩下的一小把菠菜叶洗干净,打个鸡蛋做碗汤。喝完酒再吃两个包子,从娘家带回的包子还是热的。
等贾茂吃完饭,大秋让他看着儿子写作业。她看到屋里地有点脏,就把大屋小屋地面以及厨房的炉台都擦了一遍,把贾茂穿了一周没换的衣服扔到滚筒洗衣机里。又开始忙里忙外,把全部精力用在这个家上。
妻子回来,贾茂自然十分高兴,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地每天为应付肚子而发愁。但内心理智与欲望的搏斗更加剧烈,一方面,大秋的回来,特别是看到她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感到十分愧疚;可另一方面,感到越来越依恋赵莹,越来越离不开赵莹了。
回顾他的前半生,虽也有过几次爱的萌芽,并没有过真正的爱情。在临湖中学独自生活的十多年,无论年长的女前辈,还是年龄相仿的女同事,已婚的或者未婚的,都关心他,喜欢他,帮助他,但那是友情;如今有了家庭,有了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家庭生活不能说不幸福,同妻子的感情不能说不好,但这是亲情。六十年代很有名的一部电影《李双双小传》中男女主人公李双双和孙喜旺是先结婚后恋爱,一时曾成为时髦的流行语,这是把恋爱和结婚、爱情和亲情混为一谈。两个年轻人经别人介绍相识了,约会了几次,或者浪漫一点,一起看了几回电影,逛了几回公园,轧了几回马路,双方觉得条件合适,于是谈婚论嫁,成了夫妻,有了子女。也许夫妻间互谅互让,和睦相处,但这如同父女、母子、兄妹之间的感情一样,只是一种亲情,是共同生活所产生的互相依存的感情。爱情则不同,是心与心的碰撞,情与情的融通,是男女间熊熊燃烧的火,是异性间高压电流的涌动,是人类情感火山的喷发。真正的爱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多数人的一生中有亲情无爱情,有丈夫、妻子,却无爱人。
贾茂明白,自己不是梁山伯,也不是罗密欧,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凡夫俗子,因此不可能有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如同电压有高有低,火势有大有小一样,爱情作为人类的一种最珍贵的情感,也仍有强弱之分。他同赵莹从她进补习班开始,到有性的接触,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种特殊的爱的体验贾茂确实感觉到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几岁的年纪,浑身充满了青春活力,每天上下班走路都觉得特别有奔头,做起事来感到特别有劲头。他已经离不开赵莹了,每天不见上一面心里就变得空空落落。晚间下班后,赵莹经常到他家来,仍然若无其事地同大秋谈天,一起忙家务。即使不来,也特意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贾茂也到院子里去劈劈柴,清理清理垃圾,以便和赵莹隔着板壁用眼色传传情。大秋和王福离单位都比较远,上班都很早,他俩走了之后,赵莹和贾茂就悄悄走近板壁,快速来个吻。贾茂隔三差五还偷偷溜到赵莹家,两人紧紧拥抱一会,才去上班。这几乎成了他俩的日常功课。
他自己有时都感到羞愧,哪里还像个中年人?简直就是一个孩子,像依恋母亲那样依恋着赵莹。或者像一个初次恋爱的年轻人,陷入爱河中难以自拔。
他们谁都明白这是在玩火,这是在伤害另两个老实人。风险随时都存在,一旦爆发就可能导至两个家庭的破裂,这是他俩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后果。尽管他们尽量控制自己,尽量减少上床的次数,不是绝对安全,绝不单独幽会,但还是出现过一些“险情”。
那是个非常好的机会:王福值宿,大秋告诉贾茂晚间在她妈家住,姥姥又想孙子了,让她带着小业在那住两天。这天下午恰好是系里政治学习,读了几段报纸,东南西北扯了一会,也就散会了。贾茂急于回家会赵莹,可偏偏下班后主任郭万叫住了他,说他电大刚发了讲课费,要请他到对面小饭店去喝酒。老杨自然也跟去喝蹭酒,正好小老潘也在旁边。贾茂一来看天还太早,二来回去还得自己做饭,就一起去了对面的小饭店。贾茂自从调到教师进修学院,郭万对他一直很好。他也喜欢郭万的为人,有学问,有能力,但不张扬,人又很大度。系里的工作虽然都交给了冷月,但大事还是自己把关。对一些社会问题很有见地,所以和他能谈到一起。
郭万长得很帅,舞跳得很好。他的第一任妻子是大学时别的系的同学,据说就是跳舞跳到一起的。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但不幸才30几岁就遇车祸死了。后找的老伴是一家工厂的会计,长得又黑又丑,和他很不相配,主要是表示自己已经不能生育,一定把郭万的两个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照顾好。郭万为了两个孩子毅然决然地和该女子结了婚。该女子也确实没让郭万失望,对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精心抚育教育,都考上了大学。
在酒桌上,郭万提起一个朋友邀他去咖啡馆喝了一次咖啡的事。贾茂莫名其妙地问道:“喝咖啡有什么新奇的?”
郭万反问道:“你以为真的就是喝咖啡吗?”
贾茂道:“那还怎么样?不就是赶时髦吗?那是外国人的玩意,和中国人喜欢喝茶没什么两样。我就不怎么喜欢咖啡那种苦味。”
郭万诡秘地笑了笑,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那是个男人消遣的特殊地方。”
于是他就绘声绘色地为贾茂他们描绘在咖啡屋的所见所闻。说那里灯光暗淡,香气缭绕,一个一个小间,只能坐两个人,最多四个人。服务小姐穿着短裙,裸着肩背坐在身边劝酒,跟港台电影里的酒吧一模一样。
小老潘因为一个哥哥在香港,似乎就是港台通,说道:
“那有什么稀奇的,在香港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老杨抢白了他一句:“你去过香港吗?你见过吗?”
小老潘道:“我没去过,可我知道。我哥哥来信说过。”实际上他哥哥来信绝不会讲这些事,他也是从电影上看到的。
郭万道:“近几年,咖啡屋、洗头房都出现了,说实话,再开放开放,咱们大陆同香港可能也就差不多了。潘金也不用等着去香港了,不久咱们这什么都会有。”
小老潘笑着打趣道:“大主任,你没挑漂亮的带出来一个?”
郭万一本正经地道:“不敢,不敢。那不是咱们这个身份的人去的地方。就是见识见识,浅尝辄止。”
老杨也插嘴道:“再有这种好事,大主任别忘了带我一个。”
郭万反问道:“你有钱吗?那种地方消费是要钱的。我那个朋友是经商的,给小姐小费出手就是两张大票。你舍得吗?”
一说到钱,老杨默不作声了。过了半天才说道:
“可也是,两张大票能买一箱北大荒了,够我喝多少天的?”
郭万道:“老杨去的是有酒的地方,那种地方你拉他也不会去的。我劝小贾和老潘也别去那种地方,现在刚刚改革开放,门开大了一点,什么都可能挤进来。不要忘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要讲究精神文明的。”
大家都觉得郭万说的有道理,于是开始互相拼酒。酒喝多了最多自己遭点罪,不会犯别的毛病。贾茂这一天如果不是多喝了几杯酒,后面的事情也许就会不堪设想。
贾茂回到家,等待的时间并不长,赵莹就过来了,像往常来串门一样是从大门若无其事地进来的。贾茂站在房门口,迎接她进屋。这回他俩干脆到了南边大屋,拉上窗帘,亮起灯,想从从容容、敞敞亮亮地幸福一次。贾茂错误以为这天晚间是属于他们俩的,这个天地也是他们俩的,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享受人生的快乐。但贾茂由于酒喝得太多,身体太虚,时间不长就有点累了。赵莹看他有点累了,就说道:
“歇一会吧,我先回去睡一会,在你这睡不着。兴许一会还过来。”
她穿好了衣服,刚想走,看贾茂还赤身躺在床上,就又回来说道:
“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先穿上衣服吧。屋里挺凉的,别感冒了。”
贾茂听从了她的话,站起来穿衣服。他刚刚穿好了短裤,院门响了,接着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大秋回来了!
赵莹机敏地坐在了写字台边,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张写着什么字的纸,假装在看,脸色变得煞白。贾茂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有天塌地陷之感,半天才想起自己还没穿好衣服,手忙脚乱赶紧穿衣服。他刚刚套上背心,提上裤子,裤带还没系完,大秋就出现在了屋门口。贾茂了解自己的妻子,她忠厚、能干,但凡是老实人都有几分倔,一点小事就可能引发她生气。他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但这时,大秋却格外平静,可那张脸却是贾茂完全陌生的可怕的脸,是怒?是气?是惊?又都不是,总之豪无表情。由这张脸可以窥见一个贤惠的妻子突然怀疑自己一向信赖的丈夫不忠,在内心该引起多么大的震动!
大秋只在门口停了两三秒钟,也没和赵莹打招呼,就到厨房忙碌去了。
赵莹并不急着走,而是走到厨房,若无其事地问大秋:
“小业怎么没回来?”
大秋道:“留在他姥姥家了。”语气有点冷冰冰的。
赵莹道:“我以为你早就回来了呢。”
大秋道:“要不是为了他,我才不回来呢,又怕他胡乱对付吃不好。”
赵莹道:“哟,贾老师有你这样的爱人可真有福气。”
大秋道:“他心里可不一定这样想。也可能还看着别人的老婆好呢。”话还是冷冷的。
赵莹听后有几分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强笑着道:
“你看我还差点把正事忘了。明天办里要开计划生育会,我写了篇发言稿,想让贾老师给改一改。哪知他这么早就睡下了。”
大秋道:“他平时可没有这么早就睡下的时候。”话中带着讽刺意味。
贾茂急忙插嘴道:“今天和同事喝了点酒,喝多了,头有点晕,回来脱吧脱吧就躺下了。”
赵莹急忙道:“改不了,那就明天再说吧,反正也不急。”说完她就开门走了,手里还拿着那张纸。女人应变的能力真是让人佩服,不知什么时候,她把那张纸叠得整整齐齐。贾茂真怕大秋抢下那张纸,看看到底是什么,那可就难原其说了。
赵莹走后,贾茂告诉大秋晚饭和郭主任他们在饭店吃过了,不用再准备了。大秋收拾完贾茂午间留下的乱摊子,也就进了屋。他没有吵嚷,似乎也没有十分动气,而是冷冷地质问贾茂刚才是怎么回事。他只得按照方才赵莹的路子重说一遍。
大秋追问道:“你怎么还没穿好裤子?是不是刚才你们俩在床上干什么了?”
贾茂道:“人家衣服穿得好好的,能和我干什么?”
大秋继续追问道:“那也不对。你睡下了,她怎么进来的?”
贾茂道:“我听有人敲门,以为是老刘太太来收这个月的电费,就穿着短裤去开门。老刘太太早晨向我要了一次,我没零钱,答应晚间给他,哪知是赵莹。”
大秋仍不放过:“就这点事,两人怎么会那样不自然?”
贾茂继续辩解:“你想,一个女的进来,男的没穿好衣服,恰好他老婆又回来了,怎么能自然?何况你们俩关系又那么好。”
在贾茂的辩护下,大秋的第一印象开始动摇,由怀疑疑变成半信半疑,后来竟相信了贾茂的话。临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叫道:
“看,你耳朵上有口红!”
贾茂反映也还够快的,一边说“亲吻也不能亲到耳朵上,喝酒喝的!”一边急忙跑到挂在东墙上的镜子前去照,实际上是乘机把红色擦掉了。大秋有点近视,闻一闻,贾茂也确实满嘴酒气,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晚饭后,赵莹真的又来了,手里还是拿着一张纸,这回可真的是她自己写的,内容也确实是有关计划生育的。字写得很工整,话却东一句西一句,让人不知所云。贾茂特意当着大秋的面,给她改了几个地方。贾茂知道她是做给大秋看的,说实在的,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生育会,改得通不通也就无所谓了。
贾茂成功地避免了一场“遭遇战”,还是有几分后怕。他知道大秋是个慢性子人,平时话不多,但心思很重。她未必就真的相信他的辩解,表面的平静,也许预示着以后的爆发。但几天过去都相安无事。有几天,她对赵莹不怎么热情,可过了一段时间,也就和好如初了。贾茂忐忑的心也就放下了。
一天,学院下午有个全院大会,贾茂回来晚一点。进了屋,见大秋自己一个人回来,儿儿子又放在了姥姥家,她已提前把饭做好。使他意外的是炕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四盘菜:两盘炒菜,一盘熟食拼盘,还有一盘他最喜欢吃的皮冻,像是从街里刚买回来的。更让他意外的是桌子上还摆着一瓶白酒,地产的60度雪城大曲。
贾茂道:“非年非节,做这么多菜干什么?”
大秋道:“非年非节就不能吃点好的,改善改善?”
贾茂只好脱去了外衣,乖乖地坐在了桌旁。猜想是媳妇搞下的“鸿门宴”吧?一会就可能有项庄舞剑上演。可大秋始终心平气和,不但给他夹菜,还给他斟酒,说道:
“你喜欢喝酒,我平时不让你喝,实际上少喝点没什么坏处……”
贾茂道:“实际上我没有酒瘾,有时和朋友同事喝点也就够了。”
大秋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并喝了一口。贾茂从没见妻子喝过酒,她一口酒下肚脸立刻变得红红的。然后又斟满一杯,双手举到贾茂面前,真诚地说道:
“有了小业之后,我可能对你关心少了。现在孩子逐渐大了,我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你身上的。”
贾茂没想到“鸿门宴”竟能这样平和,真的感动了。不但一口饮下妻子敬的这杯酒,而且也给妻子敬了一杯。
这天晚间,贾茂忙着赶写一篇论文,因为职称评定快要开始了,申报副高级,必须有两篇在省级以上杂志发表的论文。还不到9点,就听到大秋叫他:“快过来睡觉吧,瞎忙什么,明天再写不行吗?”贾茂进了小屋卧室,领他大吃一惊,躺在炕上的大秋他几乎不认识了。她晚间睡觉一直穿着的白色短袖背心变成了粉红色的乳罩,露出了雪白的臂膀和丰满的腰身。以前穿的浅花半截裤衩变成了白色三角裤,使双腿显得修长而圆实。没想到自己朴朴实实的妻子竟然这么有型。不由得惊讶道:
“今天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
大秋道:“我总不能成为第二个李桂英,让你嫌弃我吧?”
贾茂道:“我从来也没嫌弃过你。”
大秋道:“在你心中我肯定没有隔壁的风流小媳妇好。”
贾茂终于明白了,这才是正题。但上演的不是刀光剑影的“鸿门宴”,而是淳淳善诱的“三娘教子”。贾茂急忙辩解道:
“那天我说的真就是那么回事。”
大秋叹了口气道:“你们俩真搞上我也没办法,就是别让人家赖上。”
贾茂道:“有什么可赖的?我一个穷□□,挣那几个死工资又都交给了你。”贾茂说的也算是实情。赵莹确实对他没有任何金钱方面的要求,除了给他买了套黑毛料外,前不久赵莹自行车丢了,又偷偷给她补助了200元钱,仅此而已。
没想到大秋却说出来另外的意思:“要嫁给你呢?”
贾茂道:“嫁给我?我既不是大款大腕,又不是高富帅,谁嫁给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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