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友团中,大作家白礼工作算是最清闲的,忙的时候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比如省里要搞文艺汇演时,市里要编排一些具有地方特色的文艺节目,如相声、小品、短剧之类,根据个人特点,分配给创作员,也就忙个一两个月交了稿就算完事,用不用是文艺团体的事。再比如省里要搞诗歌或散文大赛,挖空心思撰写一篇,作为代表市里的参赛作品交上去,能不能评上奖就是另一回事了。至于平时,喜欢写点什么就写点什么。
白礼从中学时代起就做着作家梦。少年成名的刘绍棠高中写的小说就被编入高中教材,让他十分仰慕。他也幻想写一本乡土小说,一举成名。怎奈土改斗地主是妈妈抱着他参加的,只留下点模糊的记忆,写不出《暴风骤雨》。合作化时在读书,农村的事不甚了了,写不出《金光大道》。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高中毕业在农村小学教了几天书,也算有了点生活积累,开始构思一部反映农村战胜困难的长篇,主题定位在农村干部带领贫下中农抵制三自一包上。成稿之后,寄给一家出版社,出版社说内容尚可,就是结构松散,让他进一步修改。这时,他在职考上了大学,把书稿带到学校修改。可还没改完,运动开始了,运动过后,一切都重新定位,三自一包成了正确的决策,他的书稿也就成了废纸。
后来就是从学校到学校,再从学校到机关,想写点有分量的作品,但苦于缺少生活积淀,只好从故纸堆中发掘题材。好容易发现一个小故事,就是某朝一个被敌方虏去做军妓的女子,偶然获得敌方的一张军事地图,舍生忘死送给自己方的将士,胡编硬造扩展成一本十来万字的通俗故事,还取个颇为吸引眼球的书名《风流军妓胡二姐》。书是印出来了,但反响寥寥,书没卖出几本,没出名也没发财。虽然岁月蹉跎,转眼过了不惑之年,但他并不灰心,作家梦仍在继续。
大将军孙彬不放贾茂去市办大学,作为交换条件,答应苏青校长可以长期聘任贾茂为兼职教师,也算给老同事一个人情。贾茂在市大主要承担文秘班每周4节现代汉语课程。他又推荐白礼去教写作课,一来白礼平时没事,给他找点营生干干;二来也为白礼搞点额外收入。白礼是个很认真的人,接手课程后,觉得教材干干巴巴,学生一定听不出兴趣,必须补充一些生动的内容。平常很少去书店的他,这回也逛了一趟书店。发现一本《写作趣谈》,其中都是古今中外一些有关写诗作文的奇闻轶事,如获至宝,装在兜里赶紧回家研读。
白礼去街里很少坐公交,心想能省一毛是一毛,权当锻炼了。平时他都走大街,喜欢观察路上的红男绿女,仔细品味不同的身材相貌以及走路的姿态,这也算作家的职业病吧。但这些天安平路有一段出现塌陷,正在抢修,不得已走后面的一条小街。小街行人不多,比较冷清,两面的楼房也比较低矮。奇怪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些洗头房,隔个百八十米就有一个。白礼不由得想,这年代人们真会享受,连洗个头都不自己动手,还让别人来洗。正在想着,路旁一个叫“珍珍洗头屋”的门店里出来一个30多岁的女子,冲他叫道:
“先生,进来洗个头吧?”
白礼急忙说:“不洗,不洗,自己回家洗。”
女子道:“不洗就理个发吧,很便宜的。”
白礼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没理发了,头发确实很长,就问道:
“多少钱?”
女子答道:“2元钱。”
白礼一听确实不贵,就随着那个女子进了门店。
洗头屋很小,也就十米左右,一张理发的椅子,一张双人沙发,墙上一面镜子,填满了全部空间。屋里还有一个女孩,最多能有二十岁,长得很好看,细高个,圆圆脸,上身灰色体恤,下身白色短裙,短裙外的腿长而白净。女孩正随意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见白礼进来,立刻恭恭敬敬地站起身,甜甜蜜蜜地说了句:
“欢迎光临!先生是理发还是洗发?”
白礼道:“理发。”
女孩道:“那就请坐吧。”
大作家脱了外衣坐在理发椅子上。女孩立刻给他围上白布,回到沙发上继续玩手机。而领他进来的那位30几岁的女子穿上白罩衫,抄起剪刀和梳子,给他理发。大作家发现,该女子理发还是很在行,剪刀刷刷响,头发纷纷掉落在白围裙上,不到20分钟,理完了。白礼对着镜子照了照,还行,看来该女子是个专业的理发师,心里的疑虑打消了,就站起来,掏出2元钱给理发的那位女子。但女子没有收,说道:
“先洗洗头吧,洗完一起算。”
白礼疑惑地问:“理发和洗头单算?”
女子道:“是的,不贵的。”
白礼一向觉得理发必须洗头,不然头发茬子落在脖子里怪痒痒的。但理发和洗头单独算账,他还是头一回遇到。既然不贵,就洗洗吧。
理发的女子见白礼没有吱声,就对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孩说道:
“珍珍,领这位先生去后面洗洗头。”
白礼跟着叫珍珍的女孩到了后院。后院还有一栋三层楼房,显得比较破旧,看样子是一栋居民楼。上了二楼,进入一个房间。屋子比前面的门店宽敞很多,一进门是个不大的门厅,门厅左边是个小一点的房间,里面有炉台、洗脸盆之类,大概是厨房吧。门厅右面是个大一点的房间,应该是卧室。屋中间是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干净的花布床单,床头整齐地摆着两个枕头,却没有被子。奇怪的是大白天的却挡着红色的窗帘,虽然外面阳关灿烂,屋里却显得有点朦胧。白礼想,可能是前面门店没有上下水,洗个头还得到住屋来洗,开个小理发店也不容易呀。
女孩把白礼领到左边的小房间。白礼顺从地在洗漱盆旁边的塑料凳上坐下。女孩先是用电水壶烧了一壶水,倒在洗漱盆里,然后拧开水龙头对上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就把大作家的头按在盆里。
女孩的嘴很勤快,一边给大作家洗头,一边问大作家什么工作,赚多少钱,家里几口人,孩子在哪上学,有没有情人,是凡能想到的问题几乎问个遍。大作家白礼也试探着了解女孩的经历,只要他提个头,女孩就全盘倒给他,比通常的采访容易得多。没费多少唇舌,大作家就掌握了女孩的全部生活:21岁,家住农村,没有考上大学。男朋友是她中学同学,上大学后就不再理她。她一个人来M市打工,给饭店当过服务员,在宾馆扫过地,现在来理发店当学徒……
洗完头之后,女孩又把大作家领到右边的卧室,敦促他躺到床上去。白礼奇怪地问道:
“头已经洗完了,还要干什么?”
女孩娇嗔地回答:“按摩呀,我们这可是全套服务,不贵的。”
于是大作家白礼又被按在了床上,强行脱去了外衣,只穿着背心短裤。女孩先捧住他的头细细地捏了一会,然后骑到他的身上,从胸部往下开始按摩。先是用拳头使劲敲,然后用手使劲捏。大作家除了和蒋慧打架时,让母老虎老婆掐过外,从来没有过这种享受。尽管女孩是乱捏一气,他也感到很舒服,有时被捏得很疼,但疼也是一种快感。按完了正面,女孩让大作家翻过身去,按摩背部。他只好翻过来,趴在床上。女孩照例骑在他的背上,开始按摩。过了一会,女孩停止了捶和捏。他感到有个绵软的东西贴到了背部,抬头一看,女孩的短裙不知什么时候不知去向,只剩下红色短裤,光着上半身,方才就是用胸部给他按摩的。大作家一把推开女孩,急忙跳到地下,惊惶地说:
“你……你这是干什么?”
女孩笑着说:“按摩呀?这叫泰式按摩!”
白礼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尽管有时好装装牛,摆摆架子,但毕竟是个安分守己的迂夫子。一见这阵势,立刻吓得不行,急忙说道: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快穿上衣服!快穿上衣服!”
女孩不但没有穿上衣服,还一头躺倒在床上,招手让他过去,仍然是那种甜甜的笑:
“帅哥,上来吧,该你给我按摩了……”
白礼赶紧穿好衣服,逃了出去。女孩半裸着追了出来,喊道:
“你还没交钱呢!”
白礼这才想起理发、洗发、按摩,这都需要交钱的,赶紧问道:
“多少钱?”
女孩说:“理发2元,洗发20元,按摩30元,还有我的特殊服务50元,一共102元。”
白礼道:“我没接受你的什么特殊服务。”
女孩道:“我的身体多美啊!饱了眼福还不赏我几个钱?”
白礼分辨道:“是你自己脱了,我根本就没看。”
女孩道:“我看你眼睛瞪得圆圆的,还说没看?”
白礼继续分辨道:“我眼睛近视。”
女孩道:“洗发、按摩的钱总该给吧?”
白礼知道这回上个大当,但也无话可说,50几元增长了这么多见识也不算吃亏。可摸了半天兜,只掏出来38元钱。早晨妻子蒋慧给了她50元钱,买书花了12元钱,剩下的是让他买菜的。只得说:
“我就有这38元钱了,都给你吧。”
女孩并没嫌少,只是骂了句:“小气鬼,少到这样地方来!”气哄哄地跑回屋里穿衣服去了。
白礼兜里已经没有一分钱,没买菜,晚间蒋慧下班回来肯定是一顿闹。想去找贾茂借几元钱,但贾茂单位太远。想来想去,绕到市政大院,找到了石庆宝借了50元钱。石庆宝奇怪地问道:
“这么大个作家,出门也不带几个钱?”
白礼开始谎称钱包忘带了,可立刻被石庆宝当场揭穿:“方才你掏出来的不就是钱包吗?”他亲眼看见白礼把借给他的50元钱小心翼翼地装进了钱包。
白礼只好实话实说,把去理发被骗到后楼洗头、按摩,又要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庆宝。无限感慨地说道:
“你说这社会怎么了?本来是理发的地方,却成了那种场所。”
石庆宝道:“洗头房不过是小打小闹,你去洗浴中心看看,那才是真正的现代化了。”
白礼平时洗澡只去家附近的澡堂子,5元钱一张票,如果买联票,3元钱就可洗一次。洗浴中心听说过,在他心目中也是洗澡的地方,不过是门面大一点、条件好一点而已。听石庆宝一说,很是好奇,紧忙问道:
“怎么个现代化法?”
石庆宝道:“有按摩,有小姐,你要什么服务就有什么服务,全套的。”
白礼问道:“小姐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也像洗头房那个小女孩那样?”
石庆宝微笑道:“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自品尝。要想知道小姐有哪些服务,你去一次不就行了?”
白礼逐渐明白,随着改革开放,青楼女,这个在中国大陆早就绝迹了的人群又出现了。他曾写过一本描写古代青楼女豪侠仗义、冒着生命危险送军事情报的故事。古代的青楼女都是家庭贫苦,父母为了生存、也为了给她找个吃饭的地方,将其卖到妓院。那属于旧社会的罪恶,叫做逼良为娼。如今社会刚刚改革开放,百业兴旺,为什么还有人去做小姐?越想越增加神秘感。已经有了一本古代青楼女的故事,是不是再写一本现代青楼女的故事,构成姊妹篇?但需要素材,需要亲自去品尝梨子的滋味。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老老实实地对石庆宝说道:
“那种地方我可不敢去。”
石庆宝道:“有什么不敢去的?光洗浴不招小姐,谁还能把你怎么样?再说那种大的洗浴场所都是有后台保护的,目前看还是安全的。”
白礼道:“不找小姐那我采访谁去?”
石庆宝道:“洗完澡后,只要你到楼上的休息室一躺,小姐就来找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了解什么就了解什么。”
白礼神秘地问:“你是不是去过?”
石庆宝道:“听人说的。”石庆宝是听人说的还是去过那种地方,白礼也不便深问。
大作家白礼听了石庆宝一番话后,小姐这个词一直在头脑中萦绕,挥之不去。他一直苦于缺乏写作素材,虽然出生农村,但和农村已经多年没有了联系。至于工人,除了运动期间和工人的战斗队有过接触外,一无所知。小姐,似乎是一个新的群体,有勇气从事这样一个被大众唾弃的职业,其中的酸甜苦辣一定很多。他决定去洗浴中心实地了解了解小姐,做一些采访,能写出一部中国的《茶花女》、《娜娜》也未可知。但有了洗头房被叫珍珍的女孩骗的前科,不敢自己一个人去,知道小官僚石庆宝不可能去那种地方,想到了贾茂,工作不怎么忙,约他哪天没课的时候,陪他去一次洗浴中心。
但贾茂电话里回话说:“不能去,教的学生太多,都是在职教师,让学生知道了太尴尬。”
白礼解释道:“不找小姐,就是见识见识。”
贾茂戏谑道:“不找小姐,可小姐找你呀,就拍抵制不住诱惑失足落水。”
白礼道:“我是有定力的,绝对失不了足。”
贾茂道:“我可不一定有那个定力,别没打着狐狸却惹了一身骚。那种地方我是不敢去啊。”他还牢记大主任郭万对他和潘金的警告:别去那种地方,不要忘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要讲究精神文明的。
贾茂说什么也不陪他去洗浴中心,白礼只好决定一个人去。谎称最近写了一些东西需要去打印社打印出来,请示打印费、复印费。蒋慧这次格外大方,给了他200元钱。白礼没敢去市内最有名的洗浴中心,心想那种地方肯定费用太高,只选择了一家叫华清池的稍稍靠近城郊的一家洗浴休闲馆。
大作家真是大开眼界,这里干净敞亮,大理石的地面,瓷砖镶嵌的墙壁。大小不同的浴池好几个,靠墙是一个个淋浴小间,水龙头哗哗地响着,水雾中是一个个光光的身体。浴池的另一面是一排十几张搓澡床,搓澡工有的熟练地舞动着澡巾,有的用手掌啪啪拍打着顾客光滑的脊背或肚皮,这气魄绝非自己平时洗澡的小澡塘子可比。白礼洗完了澡,学其他顾客的样子,穿上中心提供的宽大舒适的浴衣和短裤,上了二楼。
二楼是个宽敞的大厅,平列着几大排沙发床。在黯淡的灯光下,洗完澡的男人们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或悠闲地喝茶、聊天。几个穿短衫短裙的女孩穿梭于床铺之间。
白礼找个空铺位刚刚躺下,就有两位小姐立刻走过来,娇声问道:
“先生,按摩吗?”
白礼挥了挥手,两位小姐失望地走开了。他已经在洗头房有过了按摩的体验,不会再在这上面花大头钱了。
离白礼不远一个女孩正向斜倚在床上的中年男子调情。女孩两条细长的白腿随意搭在床沿下,上半身伏在男子身上,用手抚摸着男子突出的肚腹。中年男子悠然自得地吸着烟,对女孩不理不睬。女孩一再央求道:“帅哥,求求你了,跟我走吧!”男子摇了摇头,算作回答。女孩道:“打折。”男子仍然摇头。“半价。”男子有点不耐烦了:“白送也不要!”
女孩见男子不为所动,就来到白礼的床前。白礼觉得女孩有点眼熟,但在哪见过记不起来了。女孩见白礼年纪大一些,叫了一声“叔叔”,然后说道:
“需要我的服务吗?”
白礼明知故问:“什么服务?”
女孩道:“全套服务,你说了算。”
白礼觉得既然让自己说了算,不就可以趁机了解了解女孩的身世、家庭等情况,弄明白来这种地方做事的前因后果吗?就对女孩说道:
“我不需要别的服务,就想和你聊一聊。”
女孩一时有点莫名其妙:“聊一聊,这算什么服务。聊什么呢?”
白礼道:“聊的多了,比如父母,亲人,婚姻,爱情,生活等等。”
女孩想了想,诡秘地说道:“想聊也可以,但得找个安静的地方。”
白礼道:“就在这不行吗?”
女孩道:“这里人多嘴杂,我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私事。”
女孩实际上是耍点小心眼,只要能把客人领到房间,不愁他不就范。白礼不明就里,就随着女孩上了三楼。三楼是一个紧挨一个的小房间,女孩领着白礼进了一个敞着门的房间,随手关上门,打开灯。屋里只有一张大床,窗户都挂着粉红色的窗帘,灯光是橘黄色的,明亮而柔和。白礼立刻想起洗头屋后楼那家的卧室,何其相像。不由得想起贾茂的话:“就拍抵制不住诱惑”,但他相信自己是有定力的,一定能抵制住各种诱惑。
女孩什么话也没说,就迅速脱掉了体恤、短裙,仰躺到床上,甜甜地说道:
“叔叔,来吧!”
白礼也想像上次在洗发屋一样马上逃离。可想到自己来这里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灵机一动,撒谎道:
“小姑娘,我不需要这种服务,我有病。”
女孩悻悻地说道:“那你需要什么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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