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吃了药就被瞌睡虫赖上了，回南嘉的途中安安稳稳睡了一路。被旁边人唤醒时，她懒散地揉了揉眼睛，心道这么快就到出版社了，后知后觉地扫了眼前方的景象，心顿时凉了半截，残余的睡意也荡然无存。
“不是说先回社里吗？”她神色慌张了起来。
“你就那么怕顾叔？”陈风眠极少看见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竟觉得挺有意思的。
顾挽自然不知道他那腹黑的想法，只盯着家门口那群张望的家人，哀莫大于心死地道：“你可能对我爸太不了解了.....”
算了，上刑场吧。
许妍大张声势地准备好了一个火盆，非要逮着她跨过去，说是可以去霉运辟邪。顾挽虽然不迷信，但也觉得无所谓，便满足了大婶的好意。
她一边迈腿，一边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一脚下去差点踩着火盆边缘。
许妍自然知道她在打探什么，悠然语气一锤定音道：“挽挽啊，别看了，你爸早就等在家了。”
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顾挽脸色倏然间变得卡白。她盯着脚下的火盆扯了扯嘴角，不是说可以去霉运么？
许妍叹了口气，语气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敢做还不敢让人知道了？要不是人家象屿警局那边给你爸对接工作的事，我们还不知道你这趟出差，差点把命都给搭上了！”
顾寻偏巧在这个点回来了，他急急忙忙在附近停了车，远远瞧见院门口的动静，脚下踩风火轮似的冲了过来。“不枉我闯了一路红灯，终于赶上了。”
谁知踏入家门，才发现爹妈也在，脚下一个急刹车，赶紧终止了自己那“自杀式”行为。
“什么？闯红灯？”听到这违法乱纪的行为，许妍血压升高，抓起一旁的扫帚直接往顾寻身上狂揍，“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让人省心。”
“哎哎哎，孩子刚回来，就不能高兴点。”顾尹笑嘻嘻地将许妍手上的扫帚抢了过来，又凑近她耳畔，用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悄声”道，“在外人面前，还是多少给孩子们留点面子吧。”
许妍瞥了一眼旁边站军姿似的顾家兄妹，怒气未消地嘀咕道：“还知道自己是大人了，做事这么不成熟！”
已经和顾寻化干戈为玉帛的宋煜在旁边极力憋着笑，被顾寻狠狠瞪了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气氛刚被这群人的插科打诨缓和了些，楼梯口那抹熟悉的身影，顿时让空气中多了几分肃杀的意味。
顾尹也知道他这个弟弟在重大问题上铁面无私得很，于是赶紧给顾挽使了使眼色：“挽挽这一路颠簸应该饿了吧？泽泽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要不先给你来碗老鸭汤补补？”
“好好好。”顾挽抓住一根救命绳索，拽着大伯的胳膊就要往厨房逃命去。
身后一个凌厉的声音呵斥住了她：“站住！”
哎，黑云压城城欲摧，顾挽感觉整个后背心都凉了。她缓缓转过身，蔫蔫儿地叫了声“爸！”
顾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可偏偏那样子，却让她从头发尖到脚趾头都竖了起来。越是平静，越是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众人皆知顾蔚的脾气，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鸦雀无声中，有个不怕死的声音骤然划破沉默的空气：“顾叔，你看顾挽也累了，要不这次就别再责备她了。况且，她应该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下次绝对不敢再这样了。”
顾蔚原本就十分欣赏陈风眠，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为人又不恃名而骄，低调沉稳，如果是他手底下的人，他定会好好栽培一番。经过这次象屿一事后，对他的好感更是又增添了几分。
然而，他对顾挽的担忧是出于何种缘由，自然是无法让旁人知晓，又不能像对其他晚辈那样厉声训诫，于是缓了缓神色道：“风眠，你这份人情我先记下了，但家有家规，你就别替她说话了。”
偏院的地下室里。顾挽跪在母亲的供台前。
从小到大，只有两种情况下，她才会被老顾带到这里：其一，是每年母亲的忌日；其二，便是每回犯了大错时。
上一次犯错，还是大学毕业那会。她执意选择了被父亲百般阻挠的野外摄影职业，直到她在这里跪了一夜，父亲才终于肯让步。
这张供桌上，并没有母亲的遗像，只有一个木雕。父亲亲手刻的，母亲的木雕。
她出生后的那场大火，带走了母亲所有的东西，于是老顾便做了这个木雕，说来也好笑，这个寄托哀思之物竟是世界上唯一跟妈妈有关的东西。
虽然她至今都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母亲一定是个善良美丽，温柔优雅的人，才会让父亲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知道自己做错了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空间里，顾蔚终于把目光从那尊木雕上挪开，肃然而又平静地开口。
“嗯。”顾挽埋着头，低声道，“知道错了。”
不了解她的人听了这话，大抵会以为她真的在反思，可顾蔚对他这个女儿了解得很，这淡然的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不愿低头的倔强。
顾挽平静的目光落在母亲那尊雕像上，面上的惧色早已荡然无存。当挨骂这件事注定无法逃脱后，心底的忐忑不安非但消失了，反而还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叛逆。
“好。那就说说错在哪儿？”
“我不该在象屿胆大妄为，让自己陷入险境；更不该妄图想要帮警察抓住罪犯，差点让自己差点没命，甚至......”顾挽微微握住了拳头道，“甚至我都不该从事这份职业。”
顾蔚知道她脾气硬，却没料到会委屈至此，倔强至此。
让人窒息的沉默横梗在这对父女之间，气氛跌入谷底。
半晌后，顾蔚终于无可奈何地退了一步。他什么也没说，只轻声叹了口气，在林苒的供桌前上了一炷香，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你母亲临走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顾挽微微攥紧了掌心。
“她只求你这一生，能够平安健康。”
所以她断了自己的后路，销毁了自己在这世间存在过的所有证据，只为了保你周全。顾蔚盯着眼前跟他年轻时一样倔强的女儿。
“不是爸爸要责怪你，”顾蔚忽然半蹲下来，和跪在地上的顾挽视线齐平，目光亲切温柔，伸手轻抚顾挽的头发。
“爸爸和妈妈一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平安顺遂。”他眼角的皱纹不知何时，又深了些。
“爸~”顾挽迟疑地叫了声，她极少看见父亲这样软弱的一面，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爸爸老了，心里就更害怕了，害怕保护不了你。万一你哪天出事了，你让我......”
“我爸才不会变老。”顾挽急切打断他的“妄言”，眼神不经意掠过顾蔚鬓角的白发，哽咽中勉强保持着笑容。
“我爸永远是南嘉最帅的警察，是南嘉最威风凛凛的警察，是让南嘉的阿姨们都倾慕的警察。”
“说什么呢？”顾蔚嘴上训斥着，却忍不住笑了，轻刮顾挽的鼻梁，“在妈妈面前，不许这么不正经。”
剑拔弩张的氛围陡然一转，硝烟四起的战争剧变成了温情脉脉的家庭剧。
一直以来严厉的父亲主动在她面前服软，顾挽再强势下去，就实属混账东西了。其实她怎能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只是路是自己选的，她没办法回头。
此刻防卫的刺被拔出了，心里的愧疚顿时如潮水般袭来，她竖起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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