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冷血的。他就该是冷血的吧。
大人们看了他，无不带着同情的目光，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能长成什么样？
小孩子见到他，都离得远远的。孤僻，冷傲，一副总是瞧不起人的样子，天才就了不起了？还不是没人疼。
与他并肩而行的，不是至爱的父母，不是亲厚的挚友，而是终年的漫漫长夜，是无尽的孤独与忍耐。后来身边终于有了肯耐心听他诉说心事的陆姚，以及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呱噪又闹腾的徐慕白。
“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个不被报以期望的孩子，是没有话语权的。这么说来，其实我不该怪你，要怪就只能怪你的父亲。”
徐慕白总是知道如何精准狠辣地戳到昔日好友的痛处。
陈风眠语气倏然间软了下来，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些许的无奈：“在离族，每个人的生死都自有天命，萤烛救不了任何人。”
徐慕白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他死死握紧拳头，怒目而视道：“是救不了，还是不愿意救？”
陈风眠哑口无言。在他父亲眼里，相比整个族群的安危，个人的生死实在不足为道。而他，人微言轻，终究没能扭转结果。
所以，他才一直认为，二十年多前的那场离族动乱，跟他也不是全然无关。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母亲的生死？”转眼间，徐慕白脸上的痛苦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骇人的冷笑，“陈风眠，我从来没想过，你竟是一个如此铁石心肠的人。”
“虽然你从小就自大狂妄，冷漠孤僻，可我总觉得那只是因为你不善言辞，喜欢把心事藏着，因为你害怕被别人伤害，所以就先把自己封闭起来。后来我才发现，是我错了。”
徐慕白用手指重重戳着心脏处，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这个人，天生就没有心。”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甚至......”甚至为了替他向父亲求取萤烛，他还差点......
陈风眠苦涩一笑，最终还是选择缄默不言。这世间的因果从来都是自有定论，所有的行为终究会付出它应有的代价。
“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竟然还会流泪。”徐慕白脸上带着讽刺般的笑意。
当他在病房看到顾挽戴的那条项链时，几乎不敢置信。那样荧蓝通透的质地，只有最离族最纯正的血统才能凝结而出。
“你想做什么？”陈风眠敛去眉目间的悲哀，瞬间恢复平日骨子里的疏冷模样，一脸警惕道。
“我很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撬开你这颗铁石般的心？我更好奇，顾挽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那夏林，她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知道你此刻的去而复返？”陈风眠盯着徐慕白，眸子里逐渐凝聚出森冷之气。
徐慕白愣了两秒，对他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恨得咬牙切齿，半晌后却又毫不在意地掩饰道：“老实说，除了萤烛，其他的人和事，我一点也不关心。”
陈风眠唇角微勾：“是吗？那舒微呢？”
徐慕白这回倒是很明显地脸色一变。
不管他再怎么极尽虚伪地欲盖弥彰，但眼神却骗不了人。仅凭着刚才那短暂的迟疑，陈风眠就已经笃定了某些事。
然而，他却话锋一转地谈起了陈年旧事：“小时候，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有一个这样的亭子，徐默为了训练你的定力，让你每日去亭子旁的池塘钓鱼，你总是坐不住，每次都把鱼竿扔给我，等到天黑了就来捞现成的。”
“回忆往事如果能减轻你的罪恶感，那你自便。下一次再见面，就不会再这么和风细雨了。”
陈风眠再想说些什么，觉得不过是徒劳罢了，话到嘴边转口道：“你哥，他很想你。”
对面的人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动容，但很快又被寒流冲刷殆尽。
“你不要以为提我哥，我就会心软，我一定会比你先找到萤烛的下落。”徐慕白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离族的百年劫难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到时我会亲眼看着你们覆灭。我要整个离族，为我母亲陪葬。”
临走前，徐慕白迈开脚步，又蓦地转过身，用一种胜券在握的语气悠然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还有个发现，每回萤烛出现，你的心上人都在场，真有意思。”
象屿警局的人来找顾挽做笔录时，带了一面写着“赤诚无畏”四个大字的锦旗。
领头的白发老者，是德高望重的老局长陈绍，当他知抓到逃犯的人是谁时，执意要一同来探望。
见到顾挽第一眼，陈局脸上那让人退避三舍的严厉，顿时就荡然无存，满眼只写着“慈爱”俩字，啧啧称赞：“不亏是顾蔚的千金，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顾挽心里却是一个咯噔：“你们认识我爸？”
另一位警局的副队长小张说：“大名鼎鼎的顾局谁不认识，且不说我们陈局跟他是旧识，之前那人逃去南嘉，我们不还申请了南嘉警方的协助，合作下来也算熟识了。”
顾挽又忐忑问道：“我爸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他是不是很生气？”到现在为止，一个电话也没有，肯定憋着气，等她回家了再来跟她算总账。
那两个警察交换眼色，这不管换做是谁，也不愿自家孩子愿意去冒险，但小张还是安慰说：“怎么会呢，你这是给你爸长脸了。”
顾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再吭声。
据小张所言，这次抓住的三人中，有两个都是上回逃跑的，警方一直派人在他们的居所附近盯着，没想到这伙人回来取上次的赃物，竟然还敢再次犯险。
这回，警方不但从这几人身上获取了之前遗漏的那批赃物，还问出了背后团伙的关键信息，接下来就等着一网打尽了。
“只是，那个人说话很奇怪，我有些担心信息的真实性。”
“怎么奇怪了？”
“他说自己是被雷劈的，感觉脑子不太清醒，不过没关系，后面再问问吧....”
顾挽：“.......”
顾挽翻看着小张递过来的手机里面的照片，一张比一张更触目惊心。有的是已经死去的动物，有的是一些被处理过的动物器官。
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的声音轻得快没了形：“人类认为自己就是上帝，无所不能，可以随意决定其他物种的死活。有时候，仅仅两百个客户的购买需求，都可能让一个物种灭绝。”
她将手机的屏幕关上，还给小张，喃喃自语道：“人类已经有足够丰盛的东西，金钱，名利，奢侈品，发达的科技，便利的生活.......一切都应有尽有，你说他们为什么还这么贪婪呢？”
当然是因为利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物种越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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