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见春缩着肩膀,靠在磬音楼的巨大牌坊下面,她望着台阶上金碧辉煌的戏楼,那好像天上人间。
飞檐下挂着大灯笼,上面还绘了百寿图,把半边天都点亮了。点这样的一只灯笼要多少钱呢?何况这里有十二只。
她感觉非常不自在,低头看自己的鞋,早上从菜市沾来的泥土早就被风吹干,黏在了布面上。她蹲下身,用手把泥巴扣下去,可弄不干净,还是在黑鞋上留了一块土黄色的烙印。
她站起来,靠着牌坊发呆。
眼前过了许多来磬音楼听戏的公子、小姐,男男女女都穿金戴银。尤其是上京的女人,与西北女人大有不同。她们大多又纤细又白净,轻纱拢在她们臂上,风一吹便飘起来,美得跟壁画上的仙女一样。
她们身上散发着花香、果香,兰见春低头闻自己的袖口,满是尘土的味道。她很难为情,往牌坊后推了推,羡慕地望着她们。
“便是这位娘子要找东家。”
兰见春闻声转头,看见个穿丝绸、戴金冠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往后退了退,向喉咙发紧:“东家好。”
“娘子为何不进去等?楼里有白送的凉茶和干果,边吃边听戏,总比在这站着舒坦呀。”顾鸥的语气温和得极为刻意。
他站在台阶上俯视她,心道萧沃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女人:五官不错,圆眼睛圆鼻头圆脸盘儿;皮肤偏暗,小麦色;肩膀宽,腰也不细……乡下女人。
虽然底子不错,但穿着普通的黛蓝色麻布衣,一股乡野的土气扑面而来,京城里随便一个中等门户的小姐,都比她瞧着顺眼百倍。
兰见春感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凉——上京人的眼神里都带刀子,早知道如此,自己应该梳洗过后再来,至少……得换双干净鞋子来。
顾鸥说:“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来提。”
兰见春仰望着他,他们之间虽隔了两丈远,可她感觉自己与这种人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路过兰见春时,都会好奇地打量她几眼。
她太粗糙了,实在与金砖银瓦的磬音楼不相配。她太局促了,偌大上京竟吝啬得不给她一块地方落脚。
原本她都准备好了说辞,她不要钱,想要马跟弓箭,可真到了这,反倒张不开口了。
顾鸥快速地扇扇子,不耐烦地问:“你倒是说话,就这么一声不吭,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不,”兰见春的脸红得像生猪肝,“不要了。”
她转身就跑,像逃命一样。
讨厌上京。
—
她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小宅子里,像被人抽干了精气似的,坐在了槐树下。屁股挨着土地,这颗心才算踏实下来。她很委屈,想哭。擦了擦眼睛,揩去了还未落下的泪。
萧沃给她的金牌牌落在了磬音楼,算了,不拿了,估计那个男人会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她在树下难过了一会,就感觉饿。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去厨房和面了。
兰见春先用胰子洗手,再掬两捧水洗脸。她仔细看自己的手,明明洗干净了,连指甲缝都白白净净,但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层土,洗不掉似的。
她又回到厨房,挽起袖子,用粗瓷碗舀了半碗白||面,她在白||面中挖出个坑,慢慢往里倒水,水与粉渐渐交融,她随便揉了几下就变成了团。
她逐渐发力,整个手掌压进面团,腕子转着圈往下按,面团在她手里乖得很,很快就变得浑圆有光泽。突然,她想起来了什么,拎过锅盖盖住面盆,便匆匆地往院中去。
白天晒了热水,现在还留有余温。她房门关紧、锁好,就脱了衣服翻进浴桶洗澡。她用葫芦瓢盛水往自己身上泼,还不忘打胰子。可任她怎么洗,都洗不出上京人身上的香气。
“滚。”兰见春骂了一句,随手扔了澡巾,穿上新换洗的衣服,回到房中继续扯面。
她揪下一块,搓成棍,“啪”地摔在案板边缘。双手捏住两端,立马抻开,面棍落在案板时已经变成了长条,如此反复,面条越来越细。
她把面扔进锅里,拿长筷不停搅拌。面团在水里转了几圈就熟了,她捞面进碗,擓一勺辣椒面,跟一勺烫猪油。辣子的辛被油激出来香,温热的味道抚平了她的紧张。
第一口吃得急,烫得她舌尖发麻。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热气里轻轻晃动。
“咚咚咚……”有人敲门。
兰见春端着碗凑过去,透过门缝看,来者是萧沃。
她为他开门。兰见春看见他身后跟了两匹马,她似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但两个人都不说话。
萧沃身边有两个大箱子,兰见春让出路,意思是让他进院子。萧沃把箱子搬进院中,颇为吃力。
萧沃打开稍小的箱子,拿出了一张十分漂亮的弓:“这把弓送给你。”
那张弓呈红褐色,兰见春凑近去看,纹路细密,直纹如丝如缕,月光映在弓上,隐约闪着金点。她都不用伸手去碰,就知道是柘木弓,贵得很。
萧沃把弓放回箱子里,又打开了另一只箱子:“还有五十只箭。”
兰见春站在门边继续捞面条吃,又粗犷,又实在。
萧沃眨巴眨巴眼,说:“马,我也给你牵过来了,就是你得自己收拾马厩。”
兰见春点头,没说话。
“哦对,”萧沃从怀中取一沓银票,“二百两。”
“太多了,”兰见春说,“花不了这么多。”
“拿着。”萧沃把银票塞进她腰带里,“抽空给自己裁两身好衣服。”
提起新衣服,兰见春又垂下眼眸。
萧沃看着她吃红彤彤的面条,越来越饿,但他今天来是替顾行远道歉的,兰见春不说话,他就感觉她还心有芥蒂。他不停咽口水,最后饿得胃绞痛。
实在受不了了,才说:“我也想吃。”
兰见春愣了愣,说:“我去给你煮。”
萧沃心说,这就过去了吗?
他看见槐树下有一澡盆,水洒了一些在外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忙撤回目光。他坐在了离浴桶最远的石墩子上,等着兰见春给他上面条。
刚坐没多久他又觉得扎屁股,他应该帮兰见春做点什么——这个二十四年来都没有下过厨的人忐忐忑忑地走进了厨房。
兰见春正扒拉锅里的面条,瞧见他来,说:“坐那等着就行。”
萧沃看一眼杂乱的操作台,问:“需要我做点什么?”
“等着吃就行。”兰见春问,“你吃硬的还是软的?”
“软的。”萧沃说着,帮兰见春收拾灶台来。他笨手笨脚的,收碗的时候还把筷子筒碰倒了,筷子“哗啦啦”撒了一地。他的宽袍大袖实在不适合干活,低头捡筷子的功夫,衣角又沾上了泥土。
兰见春没有说他的不是。
面条熟了,她捞出沥水,也给萧沃做了一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宽面,辣子,滚烫的油。
她明明记得萧沃吃饭讲究顿顿要有青菜,早晨刚买的莲花白也安稳地躺在筐里,可她此刻心里憋着一口气,偏就不乐意给他煮,好像这样就能把在罄音楼受的气撒出去似的。
兰见春拍拍灰头土脸的萧沃,告诉他:“吃饭了。”
萧沃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温度,心忍不住颤抖,他咽了口唾沫,说:“诶!来了。”
萧沃乖乖地跟她到院子里。此时是亥时三刻,过午不食的萧荫槐准备享用他的美味宵夜。
面条放在面前,萧沃搓了搓手,凑到兰见春面前,小声地问:“那我吃啦?”
兰见春没搭理他,继续吃面。
萧沃悻悻地收回目光,提起筷子拌面。
“柘木弓贵得很,”兰见春盯着面,假装不经意地说,“没必要。”
“有必要,”萧沃很肯定地说,“好弓配美人。”
兰见春把筷子放在碗上,萧沃也撂了筷子。
兰见春严肃地问:“你觉得我美吗?”
萧沃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回答,兰见春都有些着急了:“美吗?”
萧沃抓紧膝盖,衣服都让他抓烂糊了,他使劲点头:“美。”
兰见春又皱起眉头,报复似的夹了扎扎实实一筷子面,张大嘴咬了一大口,把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像藏坚果的松鼠。
她觉得萧沃不真诚,也不对,他态度挺认真的,但自己就是不满意——
明明那些京城贵女漂亮得不可方物,而自己土里土气的,怎么算得上漂亮,又怎么谈得上是“美”呢?
兰见春不满意,她觉得自己跟那些女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不是裁一身衣服就能解决的。
“你好看着呢,”萧沃凑过来,歪着头看她的眼睛,“你跟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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