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偷偷从宅子后门溜了出去。兰见春的腿伤没好,没法骑马,景公子便把她扶上马车,两人一起往丘州最大的青楼——越仙居去。
马车停在与越仙居一街之隔的空宅院,这里有一处阁楼,爬上去刚好能看见越仙居里面的景色。
西北闹了水灾,可这越仙居却如同人间天堂一样:中间主楼有五层高,顶层阁楼内,花魁正踩在鼓面上翩然起舞;四周围满了喝酒吃肉的男人,都搂着美人,举着酒杯,对着花魁放笑;月光倾洒,飞檐上的红绸带折射出血色的光。
兰见春盯着那些嬉笑的男人,面如土色: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庄典……”兰见春深吸一口气,“他竟然也在这。”
景公子眯起眼,看了半天:“谁?”
兰见春指着阁楼:“就那个跟在别人身后赔笑、点头哈腰的人,正是羌榆县令庄典。我认得他,刚闹灾的时候,他来过村里,带来了一点粮食。当时他穿的官服上都是泥巴,看着受伤的人还流了几滴眼泪。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个好官呢。”
“原来如此,看来,他靠这场灾升官了。”景公子说,“你看,他上赶着倒酒的那位,应该就是丘州知府章玉良。”
这帮狗东西大吃大喝,也不肯给百姓一点——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①。兰见春心想,他们为什么不去死呢?官府怎么不把他们拉去闹市砍头呢?
景公子说:“最近的灾区,离越仙居不过二十里。官府虽设了粥棚,但给百姓喝得粥都稀得像水。这帮人不思赈灾,反而在这溺于歌舞,不知天地王法为何物——该死。”
兰见春侧眸盯着越仙居,冷不丁地说:“陛下知道吗?”
景公子吓了一跳:“陛——下?”
兰见春问:“如果皇帝知道这帮狗官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处置他们?”
景公子感觉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眼神飘忽不定:“我……估计陛下不知道。”
兰见春摇头:“陛下肯定知道,朝廷下来赈灾款,经过多少官员的手,就要被盘剥多少次。一千两的赈灾银,到我们这就连一贯都不到。”
景公子:“怎会如此?太夸张了……实在骇人听闻。”
兰见春:“赈灾是你发的吗?”
景公子挠挠鬓角:“倒也不是……”
“所以啊,又不是你给钱,我有必要骗你吗?”兰见春继续盯着越仙居,“从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的时候就这样,不,是自古以来就这样。”
景公子尴尬地说:“上京城内的官还不敢那么嚣张。”
“天子脚下,当然要收敛些。”兰见春冷眼盯着庄典和章玉良,“丘州可不一样,天高皇帝远,这帮人便更能胡作非为。”
“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景公子递给了她一张弓、一只箭筒,“替天行道呢?”
他要她杀人。
兰见春看着那张弓,沉默。
景公子说:“你给他们一箭,至少能泄心头之恨,不是吗?你想想何瑞生,他让他们射成了筛子,死无葬身之地。”
兰见春依然沉默。
景公子继续说:“你们吴沟村全村的人,就是让这帮酒囊饭袋杀死了,你难道不恨吗?不想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吗?”
她当然想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兰见春始终都没有接过他的弓,反倒问:“我杀了得一个,能杀一窝吗?我知他们是黑心的官,可王法不知,我杀了他们,被怪罪的会是我。公子,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景公子俯身逼近她:“你现在不杀他们,你就要等,等有人发现他们的罪行,等他们互相推诿,等他们为自己开脱,结果最后被‘处置’的,还只是一个替罪羊。你何不找个痛快的办法,把仇报了?”
兰见春却一眼识破了他的心思:“你要利用我?”
景公子被她猜中了,也不恼火,反而大方承认:“我确实另有所图。”
他把弓放在兰见春手上,她不想接,但他强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弓落在地上。他的力气太大了,几乎要把兰见春的手腕捏碎。
“我已经向京城递了消息,估计巡抚大人很快就会知道吴沟村的事。你放心,这帮人绝不会逍遥法外。”景公子沉声说,“今日,无论你进与退,我都做好了万全之策。”
兰见春问:“你到底是谁?”
景公子:“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
兰见春又问:“你利用我,是想干什么?”
景公子凑近了她,问:“你可知晦朔司?”
兰见春摇头。
“那是当今陛下的倚仗。”景公子回眸瞥了一眼越仙居,“你说过,你会骑马、会射箭,我要帮你,总得看看你的深浅。”
兰见春感觉景公子跟之前不一样了:“你到底是何人?”
景公子转身盯着越仙居:“章玉良坐的位置不好,恰好有房梁挡着,你三箭都要不了他的命。倒是这庄典,兰夫人,羌榆的土皇帝,可害苦了你们?”
兰见春急道:“你究竟是谁?我——我从来都没杀过人!”
景公子退到她身后,把靠近越仙居的位置让出来:“今日若你能要了庄典的命,我便有法子送你进晦朔司。”
景公子拍拍兰见春的肩膀,便站到了她身后,等她做出选择。
兰见春感觉后背冰凉,景公子盯着她,周身袭来一阵恶寒。
庄典的罪,该由自己来判吗?
如果他来这里,是另有苦衷怎么办?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他,这能对吗?
兰见春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右臂舒展,瞄准越仙居。景公子微微抬起头,还等她射出如何“惊天地”的箭呢。
突然气流逆转,兰见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转身,箭头对准了景公子的喉咙。
景公子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冷汗已经划过了太阳穴。
“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晦朔司,若是你随便编排出来骗我的,今日我把人杀了,日后你再向官府告发我,我又该当如何?”
兰见春盯着他,就像雌虎盯着她的猎物。
景公子勉强扯出一个笑,举起双手投降。
“你知道我是谁,但我不知道你是谁。”兰见春的臂膀稳如泰山,“你说再多,我都没办法相信你。”
景公子步步后退,兰见春却因腿伤,一动不动。
他说:“隐瞒身份实乃权宜之计,我不想节外生枝。”
“我十四岁那年,白虎下山伤了村里百姓,我因此随父上山杀虎。”兰见春盯着他的眼睛,“只一箭,我就刺穿了它的喉管。”
“是你?”景公子眼睛突然焕发出异样的光芒,“那年西北总督进贡了一套完整的白虎皮,原来它是你杀的。”
忽然,一阵风动,景公子霎时闭上眼,脖颈一凉。
“铛”地一声,箭刺进了景公子身后的梁柱上。
他脑袋一片空白,缓了好久,才想起来抬手,摸摸自己的颈侧。
血。
箭划破了他的皮,留下一个不深不浅、要不了命但足够让他留疤的伤口。
景公子怔怔地看着兰见春,根本没想到她真的敢把这支箭射出来。
兰见春把弓放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走。
她始终无法相信一个连自己姓名都要隐瞒的人。
“兰夫人请留步!”景公子捂着自己的脖颈,决心挽留,“这一箭,权当我向你赔罪。”
兰见春驻足,但没有回头。
“我本名萧沃,字荫槐,为当今圣上的长子,封号为‘岷’,我母亲是先皇后景怡,我舅父是靖国公景皑,我先生是内阁次辅温如璋,潼裕巡抚林汝为是我师兄……”
兰见春转身看他,不耐烦地皱着眉。
“隐瞒身份绝非我本意,可我没有办法。”萧沃解释说,“我是秘密离京……”
兰见春沉默。
“我承认,我救你是另有所图。这场水灾牵扯甚广,我想以你为切口,将西北这些贪官污吏连根拔起。”
兰见春依然沉默。
“我原本想等你到了京城,顺利进了晦朔司之后,再向你坦白身份。但你实在是……我没办法,我不想再撒谎了。”
萧沃期待地望着她,眼睛亮得像小鹿。
“你说什么呢?”兰见春直嘬牙花子。
萧沃咽了口唾沫:“如果你没听懂,我可以再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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