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营上下严阵以待,方运也做好了各项安排,做好了跟镇北军开战的准备。
却没想到,会看到了这一幕。
方运瞳孔微缩,勒住了缰绳,示意身后的大军停下动作。
“吁!”副将亦是满脸惊骇,不可思议地道:“这是……?”
同在军中,他们都知道镇北军是块难啃的石头,又臭又硬,从前总是一副誓死追随镇北侯父子的模样。
今日竟是直接在阵前就将他们所有人都拿下了。
谈墨一声令下,和裴桓父子一并逃脱的数十人,在方才混乱的局面下,被大军一举拿下。
裴桓虽有改制火铳及子弹的图纸,手里却没有可以直接使用的成品。
身边的将士武艺再高强,在这乌泱泱的大军面前,也只能束手就擒。
裴桓见到军队后卸下了一口气,被将士放了下来,坐在一旁休息。
眼下数把长刀短剑全都在瞬间指向了他,他神色阴翳难看,骤然抬头,怒视着谈墨,道:
“谈墨!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主帅?”裴桓神色狰狞,声音嘶哑:“你从前不过是个普通将士,能有今日,是我打破门第之见,一手将你提拔起来的。”
“你如今竟敢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裴桓怒拍着身下的石头,神色激动非常。
裴济西神色发沉,他冷声道:“背弃旧主,忘恩负义之人,不配做镇北军。”
“若被军中其他将领知晓今日之事,谈将军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吗?”
谈墨听及这番话,冷沉的面孔上,骤然浮现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事到如今,世子该不会以为,镇北军中还会有人追随你们去做通敌叛国的卖国贼吧?”
他抬目望向了四方,声音振聋发聩:“镇北军,是大梁的将士!所护佑的,是大梁的疆土。”
“背信弃义之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裴济西,你是不是忘记了,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是我们的故土!”
裴桓听得这番话,更是暴怒非常,情绪剧烈起伏下,他用力地咳嗽了起来,抬手指向了谈墨,高声道:
“你放屁!镇北军军令你都忘记了?军中将士,当誓死效忠于誉王殿下。”裴桓眼眸幽沉沉的,扯着嗓子用力地道:“北越公主之子,便是誉王最后的血脉!”
“你这般行事,可对得起誉王殿下的在天之灵?可对得起我这条残破的腿?”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裴桓指向了他那空荡荡的右腿。
岂料谈墨听到这番话后,直接沉下了面容,高声道:“誉王?!裴桓,你睁开眼好好看看。”
“你口中的誉王,是多年前谋逆被处决的罪人!至于你……”谈墨冷
笑,看向了他那条腿:“你的这条腿,从来都不是为了镇北军断的,这是你与罪人共谋,谋逆失败所得的报应!”
在他手底下做事这么多年,谈墨还是格外了解他的性情的。
他想要用这条腿来左右镇北军,想拖延时间,等其他的将领来救他。
在这沉默的大军面前,裴桓还是不死心。
不,或者说,他一直都怀抱着一些不敢有的期望。
从前谈墨顾念提拔之情,一直不敢说的话,今日终于是脱口而出: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你竟是还没有死心。”
谈墨一抬手,周遭的几个将士一拥而上,将裴济西围剿拿下,他则是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上了裴桓:
“镇北侯府,从许多年前你选择誉王时,就已经失败了!”
所谓的镇北军叛逃一说,不过只是当时裴桓见势不对,誉王死于宫中,怕皇帝和当初还是恒王的先帝清算,才弄出来的遮盖之法。
他为了能够脱罪,推说镇北军中出了叛徒,还主动上缴了誉王谋逆的多项证据,以此才保住了性命。
实际上真正主导在党争中站队的人,也有他们父子。
只是誉王确实有些收买人心的手段,所以才会在镇北军中有着极大的威名。
事情一出,裴济西以清缴叛徒的名义,活捉了几名当年跟誉王来往过密的其余几名将领,才保住了他们父子的性命。
镇北军人数众多,涉案的将领大部分已经伏诛,只留下了这父子两人,他们明面上有功,淮康帝也不想再追究下去,恒王便废掉了裴桓的腿。
可笑的是,这么多年间,裴桓只怕一直觉得自己没输。
他做出这些事,拼命掩盖,实际上心里一清二楚。
誉王谋逆之后,镇北侯府是这辈子都无法在大梁翻出浪花来了。
谈墨冷眼看着他,道:“你能在京中苟延残喘这么多年,都是皇上开恩!”
“你以为是你遭受打压,实际上是先帝、淮康帝顾念着七万多条无辜性命,不欲深究。”
“镇北军上下应当感念的,是先帝!是淮康帝。而不是你这个一次次因着自己的私心,而将镇北军裹挟到了危险边缘的卖国贼!”
“镇北军绝不可能为了你,而叛国出卖自己的国家!”
谈墨直接断绝了裴桓心中的任何一点可能,轻挥手,高声道:“来人,将这些通敌叛国的贼人拿下,押送京中,等候皇上处决!”
“是!”
入夜之后,京中四处戒严。
早朝结束之后,所有的臣子都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守在了宫中。
镇北侯府通敌叛国的事情太大,主要是涉及背后的镇北军。
方运
率领一干将领追出去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时间一点点流逝,议事殿内的大臣神色越发冷沉。
至傍晚时分,终于是有消息传到了宫中。
瞧见京畿营的将士脚步匆匆地进了大殿内,在场的许多人一颗心皆是高高提了起来。
魏太后精力不济,在早朝结束后回到了宫中休憩,这会得了消息,已重新梳妆坐到了殿上。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叛臣裴桓、裴济西及数位将领已被镇北军抓捕归案。
朝上先是一顿,随后整个大殿内都炸开了锅。
王瑞平匆忙抬头,眼中犹带着几分惊骇之色。
“什么?是我听岔了,抓捕叛臣的人不是京畿营,而是镇北军?身边已经有官员忍耐不住开了口。
“镇北军将领谈墨,此刻正在宫外候着,等待皇上召见。似是在回答他的话一般,殿中那将士又补上了一句。
在场许多的官员,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来。
镇北军竟是没有参与到通敌叛国的事情当中,且还在关键时刻抓住了裴家父子。
谢郁维抬眸,扫了眼朝上的氛围。
不怪这些官员会这般惊讶,镇北军这个名字,就是以镇北侯府来命名的。
底下的许多将领,都是裴桓提拔上来的人,和镇北侯府关系太过密切。
是以出现了这样的变故,许多人都很是惊讶。
身侧的顾安仲却只是道:“国家大义面前,再大的恩情,也是越不过去的。
将士除了是镇北军外,也是大梁的子民,他们的父母、家人和亲族都是大梁人。
大是大非面前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不意外。
只是……
顾安仲微顿片刻,抬眼与谢郁维对视。
魏家这番出其不意突然发作出来,其实本意就是想要打镇北军一个措手不及。
正常来说,七万多将士再愚钝,也不可能都听从裴桓的话通敌叛国。
但只要他们今日接收了裴桓父子,那在天下人的面前,就会沦为叛军。
彼时不论他们愿意与否,都将会成为整个大梁讨伐的对象。
却没想到,那已经被打散在了各处的镇北军,会这么快得到消息,并且做出了决策。
大阵前亲自将叛臣捉拿归案,这等行为,是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称之为同流合污了。
事情的发展,还远超了他们的想象。
那从誉王谋逆后,就一直在外驻军的谈墨被召进了殿内,入殿的第一句话,便是道:
“启禀太后,伙同裴桓父子谋划通敌叛国之事的所有叛臣,皆已被镇北军拿下。
他所说的,不只是今天抓的这些,还有裴桓提前分散出去,至各地去
投奔镇北军将领的人手。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镇北军都没有参与到卖国当中。
“明日早朝之前各地驻军将会将所有叛臣押送回京。”谈墨说及此处忽而上前一步掀袍跪下沉声道:
“请皇上、太后明鉴此番通敌叛国之事与镇北军上下无关皆是裴桓父子一手谋划!所有暗通敌国传递消息以及贩卖情报的事情都与镇北军无关。”
“镇北军将士此前只得到了裴桓一道密令称自己重病将亡让所有的将领入京见他最后一面。”
“但因朝中并无调令
话已至此说得也很明白了。
镇北军是无辜的。
陈海微顿了下抬头扫了眼魏昌宏的表情。
就他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包括先帝留下的那位密探的证词里都没有提及到镇北军。
谈墨虽率兵离开了驻地但他所在的位置不属于京城范围就称不上无召入京了。
魏太后轻抬眼看向了他问:“你如何会出现在了那边?”
谈墨道:“裴桓差人送信给微臣要求微臣带兵入京护送他臣察觉不对便命人将来送信的一干将领直接拿下。”
他说及此处微顿了片刻随后定声道:“至于裴桓父子通敌叛国的消息乃是翰林院施元夕施大人秘密差遣暗卫送信告知于臣。”
施元夕的名字一出朝野上顿时安静了三分。
谢郁维眼眸发沉神色微变。
镇北军倒向了周瑛一派?
如果说今日没有发生战事是一件大好事的话那眼下的消息便是真正的惊雷一道了。
此前施元夕虽明面上与镇北军联合可镇北军的实际统帅却还是裴桓父子。
掌控权在裴济西手上也就是说能操控军队的人并不是施元夕。
可今日之后裴恒父子必死无疑这偌大的七万兵马……竟是真正意义上地落在了施元夕手里!
不说谢郁维此刻是连魏昌宏都变了神色。
在清楚裴家父子所做之事后魏昌宏便知晓了周瑛一派并没有真正将镇北军招揽。
没了镇北军施元夕和周瑛不过就是一只纸老虎都不需要多费劲便能让她们立即倒塌。
却没想到裴家父子此番所为竟是成全了施元夕裴家父子被镇北军剔除大军直接与施元夕联合!
当下朝堂上的氛围变得尤其诡异。
魏太后微顿后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既是人已经抓获便先散朝罢。”
“逆贼之事待明日所有叛臣送入京中再行判决。”
谈墨面上不显只淡声应下:“是。”
有
些话他说不算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所有镇北军将领到齐了才能进行分说。
刑部天牢内。
施元夕从那窗口的地方能感觉得到时间的流逝。
今夜是个好天气月色朦胧从小窗口处洒落了下来。
施元夕静坐着忽而听到一片嘈杂之声一抬头就看见许多官兵冲了进来。
这漆黑的牢房瞬间被点亮。
施元夕轻眯了眯眼睛抬眸就看到了徐京何命人押解着一浑身狼狈之人走了进来。
裴济西受了点轻伤都是阵前留下来的。
他这一辈子很少这般狼狈过。
按照他和裴桓的谋划其实是打算继续潜匿下去的只是没想到会被先帝的密探揭发不得已的情况下裴济西只能去给给镇北军中各将领传信。
以魏家无辜屠杀将士之名召集所有将士来掩护他们离开。
今日之前他亦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是会沦落到了这般境地。
还在最狼狈不堪之时看到了施元夕。
目光触及到了那道身影时裴济西眼中震荡不已。
徐京何轻看了她一眼只命人将裴济西关到了施元夕旁边的牢房中。
裴济西是重型犯今日就得要拿到审讯供词。
只是魏家那边为了不让刑部成为他的一言堂在落朝前特封了陈海入刑部与他共同审理此案。
陈海人还没到审讯的时间只得往后推延些许。
施元夕轻挑眉看着徐京何领着人进来又领着人出去。
此前他来县主府上问是否出动江南水军。
应当就是猜到了她策反镇北军的事找她要一个答案。
施元夕否决了他心底便已有了数。
今日却故意将这裴济西关在她的旁边。
啧。
施元夕撇了撇嘴这该不会是对她拔枪相对的报复吧?
她人待在天牢里心态却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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