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初升,马车缓缓停下。
“前方有一驿站,老夫给马儿喂口草,二位也下来歇歇脚,喝口暖汤吧。”
温影杳下了马车,活动了下身子,遂在茶摊前坐下,对东家道,“三碟包点,外加清茶。”
旬玉见状,又连忙朝她俯身作揖,“备荷关照,怎可让你再破费,旬某来付。”
“行。”他要周顾礼仪那便随他,温影杳不作推拒,自顾自喝茶。
只见这人摸遍腰身,却不见荷包,踌躇一番,只好扯下颈上一枚玉佩,递给店家,“就拿这个作抵吧。”
“哎呀公子,”店家面色大惊,倒并非贪图之人,“您这玉佩够买我几座驿馆了,我这……也不敢收啊。”
“无妨,”旬玉容止端净,温声道,“够买这桌上的茶点就好。”
这人确实是个富贵呆子,温影杳叹了口气,将铜钱递给店家。
“还吃不吃?”她指尖叩了叩桌子,抬头看向立在一旁面色尴尬的旬玉,“我还得赶路。”
“好,”他僵硬地坐下,端如青柏,修长指节迅速拿起竹筷,抬头看了温影杳一眼,又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抱歉。”
“……”温影杳瞥过去,竟发现这人清挺的鼻尖渗着紧张的汗珠。
自己有这般吓人么。
远处的木柱影长一丈余,想来已近辰初,温影杳估摸着,远在洛州的赵府正有一番大热闹。
赵府的动静确实大,而洛州城郊的客栈之内,乌虔也正好醒来。
他睁眼便见自己只着里衣,鞋履也被脱了,外服披氅都是湿的,搭在床尾,屋内还烧了暖炭。
温影杳竟没丢他在密室不管?
这还不止,她竟还将他带回客栈,怕他着凉,又脱下他被雪濡湿的衣鞋,还燃了炉子供自己取暖?
内心一股怪异的欣喜汹涌而上,乌虔猛地坐起身,后背却酸痛无比。
想来是那迷药所致,他没再细想,取下外套摊在炉子上烘干。
这时,里衣袖中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原来是那本在密室内随手抽下的书册。
乌虔捡起它翻了翻,眉间一紧,神色错愕,慌忙将这册子扔进火炉中。
脑海中那些直白袒露的旖旎画面久久不散,他颇不自然地站起身,又觉口干舌燥,便匆匆走到茶案旁,为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
茶水刚要入口,乌虔却瞥见外沿处斑驳的唇痕。
朱湛偏赤,是温影杳口脂的颜色。
仿佛被烫了手,他“啪”地一声将茶杯放回原位,喉咙滚动,压制住无端心虚。良久,又鬼使神差地端起它,凑到唇边,舌尖本能地舔舐了下那处残留的痕迹。
呼吸陡然加速,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忙将茶一饮而下。
凉水下肚,总算冷静几分,乌虔撑着桌沿,眸色晦暗,迟迟不得安宁。
而几十里外的驿站内,温影杳手中的茶也见底,三人继续赶路。
一路上,她照旧寡言少语,偶尔小憩,或旁听车夫与旬玉攀谈一二,更多时候趴在窗沿,看漫山碧色,什么都不去想。
不日,车窗外的人声渐渐鼎沸起来,苍都到了。
留下行路钱,温影杳匆匆下了马车。
不过几日未见,苍都大街小道已经张灯挂彩起来,初现喜气洋洋之象,大约是年节将至,菜市猪倌羊贩的吆喝声都比往日大上许多,孩童更是扎堆敲着太平蜡鼓,在旷地上嬉戏游玩。
“姑娘请留步。”后方旬玉稍显急迫的声音传来。
温影杳停下,转过头示意他有话快说。
“旬某斗胆,敢问姑娘名讳?”晌午阳光正盛,映得那人玉冠发丝几乎透明,荷风揽衣袖,他拱手躬身,语气紧张,“若来日有缘再见……”
“苍都之大,何来再见,岂非多此一举。”撂下这句话,温影杳不再停留。
对她而言,短暂的际会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互通姓名实属赘余。
旬玉愣在那里,久久凝望那抹淡青,直到那道身影彻底隐没在嘈杂人群里,他才回过神来,淡淡地笑起来,眼底却染上怅意。
太妃宫里,温影杳将金羽矿令和帐簿一并呈交,女人斜坐藤椅,于阵阵檀香里慵懒抬头,道了句不错。
“对了,今晚去给齐鸢送一次秦时散,之后每隔十日来领一次,”她递来一只玉瓶,“你的也在这了。”
百劫丸是入挫骨营必须服下的奴毒,亦是握在太妃手里的致命筹码。服毒者表面无恙,但超过十日不服用一次压制毒性的秦时散,就会暴毙而亡,化为粘稠血水,死状诡异,蚁虫最喜吞食。
“他在何处办事?”温影杳见怪不怪,接过玉瓶。
“沛水楼,”太妃吩咐一旁的宫女放下帷帐,“他的任务你也得帮衬些,退下吧,本宫乏了。”
温影杳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此次年节前后暂时无事,”背后的声音轻了下去,“你回家暂住吧。”
“……是。”
温影杳有些意外,以往各类佳节正是任务最密的时候,年节更甚,毕竟人多眼杂,混淆视听,更易得手。
这次没有任务,实属难得。
不过对她而言,太妃偏殿或是温府,住哪都无甚差别,但不知怎的,温影杳的脚步轻快了些。
是夜,长街灯火如昼,与月争辉。
人影绰绰处,戴着面帘的女子停在街尾,抬头一望,“沛水楼”三个斗大的金字赫然陈于眼前。
琉璃雕龙,壁砌生光,虽极尽奢华,又不失风雅,门口壁柱刻着竹心雅意的诗词,隔着松花帷幔,依稀可见内里廊院亭桥的风光,三两高瘦身形临水伫立,悦耳琴音隐约飘荡,伴着清朗小生的风雅唱词,情意绵长,引人翘首。
青楼她倒是去过几回,至于这男倌伶人所在的沛水楼,虽富盛名,但她还从未踏足过。
温影杳生出一丝好奇,心情尚佳,掀开门帘,踏了进去。
楼外车水马龙依旧繁闹不息,而对面街角处,有一道身形久久伫立在浓夜里,面庞被树影遮蔽,情绪看不分明。
“尊客贵临,有失远迎!”一位眉清目秀的龟公收起书扇,朝温影杳作了一揖,笑得春风和煦,引她前去主厅落座。
“尊客是寻常听曲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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