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府邸。
闻渊比晏婉晚回来一刻钟。
一面写下搜查令,一面吩咐道:“布置下去。”
奇安亦是一脸郑重。
接了令道:“除此之外,史府暗室通往的是城郊西边的一处地窖。”
“那里……”
“大人。”敲门声和晏婉的声音同时响起。
奇安住了嘴。闻渊笔一顿,示意道:“开门。”
晏婉声音里带着些焦急郑重。
门一开,她立刻道:“史凡明家里有间暗室,通往城郊西边的地窖。”
“里面藏了很多他们掳来的姑娘。”
奇安听完,不由得看了闻渊一眼。
这和他刚刚汇报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闻渊搁了笔:“你从何得知?”
晏婉:“是从他妾室口中得知的。”不论两人间关系如何,案子总归要办的。
晏婉解释道:“今日给我们弹奏琵琶曲的,是他强纳的妾室。”
“现下人就在我房中。”
“在你房中?”闻渊蹙起眉。
罗副将知道闻渊的秉性,马上行礼揽责道:“是属下带回来的。”
闻渊沉默。
“你们先出去。”他遣退了除晏婉以外的其他人。
晏婉有些不明白。“不去救人吗?”
她一路仆仆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歇口气。脸上犹带着夜风吹出的酡红,重重忧心写在眉头。
闻渊抿了抿唇,开口道:“没有政令,怎可私自抓人回来?”
以这样的方式拿线索,和他们那些背地里使手段的有什么不同。
况且,若真追究下来,私自拿人,按律要杖刑二十。
闻渊看一眼晏婉。
她披着一裹圆,盈盈而立,身姿如此纤柔,似乎一阵激烈些的风都能将她吹跑。
于是冷下声,继续道:“程序不对便永远不对。”
暗夜里的荆棘路,虽也是路,可是走多了,难免要以血渡之,划伤些面目。
这样的手段,本就不是该用的。
晏婉一个愣怔。
继而生了气。
房中陷入沉默。空气中浮动的埃粒似乎都凝滞起来。
沉默片刻,晏婉冷不丁问道:“大人觉得,我是谁?”
闻渊看过来。
她瞧着他,继续道:“我是我。”
“我因我所思,因我所想,因我心中所存的道而成之为我。”
“不是因镇国公的女儿、陶然郡主的名头而成为我。”
“是我非我,得其在我。”倔强地抿起唇,“大人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是把她看成权奸的女儿,持威的郡主,才会毫不犹豫地觉得她会做私自抓人这种事吧。
虽然早晚要和离,但和离前的日子,晏婉也不想让自己太难过。
因而忍不住又道:“大人常说,我大盛朝万千学子生存食息于天壤之间,自有其不可辱者。”
“我想告诉大人,我大盛朝闺中女子也有不可戳的脊梁。”
没人喜欢被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晏婉将婚后这些日子以来存在心中的憋屈不满尽数说尽。
站直脊背,手不自觉地紧捏了衣角,端起郡主气势。
她虽不若他那般空谷修竹,但也不是任人踩踏的兔子草。
闻渊平静地瞧着,没什么波澜。只是不易察觉处,心好像也跟着她这微小动作紧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闻渊鹤袖微动。
“御史大人!”门外一声急迫地高喊打断了二人。
房门被推开。
闻渊收回欲抬的手,很快转换了神色。视线淡淡睨向门口。
史凡明一掌推开门,先礼道:“大人。”身后跟了小队人马,是硬闯进府的。
“……这是作何?”闻渊不轻不重地问道。垂下的眼睑透着无形的威压。
史凡明赶紧垂首道:“私闯巡按府,是下官之罪。”
“只是事发紧急,下官实在有件要事要禀办。”
“办好之后,随大人责罚。”说得恳切。
“何事?”启唇,简淡二字。
史凡明看了晏婉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迂了个回道:“禀办此事前,下官有一言要先问大人。”
望向闻渊,“大人要求我们为官秉正,以身作则。”
“不知这要求是否只对下,不对上?”
闻渊眉峰微凛,瞧了他半晌。
直到史凡明额角紧张冒了汗,才神色平淡地负手。道:“自然不是。”
“有话直说。”
史凡明自以为迂回好了,这才继续道:“既如此,下官便斗胆直言了。”
转向晏婉,福了福身,语似无奈道:“有人状告郡主私自抓人。”
“下官作为杭州县令,不得已前来拿人收押。”
又不敢真的得罪晏婉,低了身子,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赔罪道:“郡主。”
“绿衣和红逻虽是我府中妾室,但眼下是她们娘家写了告状要人,下官也没有法子。”
“只要郡主配合去审理清楚,很快便放您回来了。”
做了个“请”的姿态。
晏婉明白过来。宴会时,史府中人就已经三番两次想要留住她,但都被闻渊打发了。
这是宴席上没留成,便想借此将她带走。
闻渊不动声色地,沉稳道:“谁说人是郡主带走的?”
垂眸理了理衣袖,淡淡抬眼:“令是我下的。”
“史县令要拿,不如连我一起?”侧眉,俊雅修竹的模样。
晏婉一下愣住了。好像刚刚沉到底的湖面突然洒进几点星光。隐隐约约地,撕开了想要按下去藏起来的黑夜。
晏婉本已经做好了撕破和平表象与他对峙的准备。
可是,他这又算什么?不惜撒谎来维护她?
这时,奇安派人匆匆来报:“大人,城郊发现情况!”
听到城郊,史凡明表情明显一变,蛮缠起来。
他挡在房门前,拦住了去路道:“御史大人。”
“我府上丢了两个妾室,总得给个说法。”从刚才礼中带兵的卑谄姿态变得不依不饶起来。
晏婉按下心中层层起伏,挺身而出。
主动站到前面,出言驳他:“史县令莫要将脏水泼到御史府头上。”
“你府中的绿衣是自愿跟我而来的。”
“为的便是摆脱你的魔掌。”
“至于你所说的红逻,我亦从未见过。她去了哪里,我想史县令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反将一军道:“史县令为何不让开道路,让我们一同去城郊地窖里查查呢?”
听到“自愿”二字,闻渊好似没什么波澜,但眉尖浮过一点微凝。
他一早便派人去试探过史凡明的这些家中人。她们皆回避再三,闭口不谈。毫无配合之意。
没料到绿衣竟是真的主动跟来。
史凡明听到晏婉的质问,表情又变。但这个变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得意。
“去请绿衣姑娘过来。”晏婉吩咐。
康姝却慌忙来报,说绿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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