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全身灼烧般的疼痛中醒来。
以往的时候,他总会在暴风雨来临前仔细揣度父亲的脸色。最初开始这么做是什么时候他已不甚记得了。他只知道只有提前从父亲的脸上或动作里预见些什么他才能少吃些苦头。但这次是毫无预兆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被人从地板挪到房间的床榻上。躯干和四肢每一寸都在痛,手指几乎动不了。天色已暗,房间没有开灯,只能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清些许轮廓。他不确定自己昏过去多久,只知道先前撕裂般的剧痛此刻减轻了一些。
他不用看也知道,身上遍布伤痕。这次比以往更重。过去父亲的惩罚虽狠,却不至于这样。那枚砸来的地球仪在他头上开了口子,随后是拳脚接连落下。他能做的只是蜷缩身体护住头和脏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爷这次是不是太过了……”
“别乱说,让老爷听见了你就完了。”
门外传来低声交谈。他认出是两个管家婆。
“就算是冲着夫人生气,也不该把孩子打成这样。”
较年轻的声音带着叹息。
“少爷像夫人。老爷的脾气你知道的,今天这样,迟早还会再打。”
年长的声音冷冷接上。
“孩子没做错什么,却只能受着。”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线:
“心疼归心疼,别插手。咱们不过是下人,能在这家安稳过日子就是运气。要是因为少爷惹来麻烦,丢了饭碗,谁来管你?”
门外归于寂静。
他忽然觉得她们离自己很远。明明只隔着一道门,却像站在另一个世界。早在学校时,他就明白旁人的不幸对大多数人来说无关紧要。人们只关心自己的痛苦,只在自己需要时渴望援助,却能在别人受难时冷眼旁观。他早已明白这一点。但当现实再次清晰地摆在眼前,留下的只有冷漠的空白和无法驱散的绝望。
或许我一辈子都将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
或许我根本无处可逃。
他不愿这样想。他不敢这样想。往日的那些打骂再如何痛苦他也受着了。那时候他想或许只要一直这样忍耐下去、只要一直将家庭的矛盾包揽到自己身上,这个家就可以不至于分崩离析。他第一次感到了切实的痛苦。似乎他迄今所忍受的一切从最开始不过只是属于孩子天真的妄想。
他什么也没能留下。
他知道他应当流泪。但好像有一层膜将他紧紧包裹住,身体却在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法把握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意识中断的。他只记得意识中断前自己最后想的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话,他愿意虔诚地祈祷自己这次闭上双眼后就永远不必再醒来。可现实自不会令他如愿。他是在一阵细微的触碰中彻底清醒的,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勉强睁开眼睛。最先感受到的伤口处的凉意与先前不同,带着药膏特有的清苦气味。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俯在床边,动作没有因他的苏醒而骤然停滞,看样子是并未发觉他已醒了。
是父亲。
那只曾攥成拳头落在他身上的手,此刻正捏着一截棉签,悬在半空。父亲没有看他,目光死死盯着他手臂上那道最深的瘀痕,仿佛要将它从皮肉上剜去。他的呼吸有些重,却又刻意压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拉扯出沉闷的声响。
棉签最终落了下来,极其轻缓地涂抹在伤处。他的动作笨拙而生硬,与白日里的狂暴判若两人。他能感受得到父亲的手指甚至在微微发抖。
他闭上眼,没有动。
“或许他仍是爱我的。”他想。只是包裹着这份爱的外壳满是尖刺,越是用力去拥抱越是遍体鳞伤。他曾一度认为父亲是憎恨自己的,现如今看来却也不全是。又或者爱原本就是这样捉摸不透的东西。越是在乎什么、越是想给予谁爱,却反而将珍视的人推得更远。
药膏的凉意一丝丝渗入灼痛的皮肤。在背光的黑暗里,他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只忽地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他看得到那份真心实意的不愿——不愿将他伤至如此。父亲无法控制挥拳时的狂怒,正如他无法掩饰此刻涂抹药膏时指尖的颤抖。
他看穿了那副刚愎自用的躯壳下,藏着何等不堪一击的脆弱与自卑。正是这内在的坍塌,才让父亲对任何可能离他而去的人或事——无论是已生嫌隙的妻子,还是越来越像妻子的儿子——都抱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掌控欲,一旦失控便会发狂。
脚步声向门口挪去,在门前停顿了片刻。最终,门被极轻地合上,锁舌扣入锁孔的声音几不可闻。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药味。清苦的气息缠绕着淡淡的铁锈味,像一个无解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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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维觉得或许自己当初爽快接下帮忙的担子多少有些草率了。他颇有些头痛地看着因为翻找而胡乱铺满桌面的乐谱不知作何是好。
“不行不行不行,这种程度远远达不到能打动全场听众的程度啦!”他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来回踱步。他有个不太好的习惯,真的特别急的时候会忍不住咬指甲。现在距离演出正式开始已经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可是关键的表演曲目换了又换却总没个定数。偏生此时又从老师那儿得到一条新消息:似乎是为了支持须弥本地的艺术活动,其余的国家也会有一些艺术相关的政府高层决定临时参与观赏演出。换句话说这件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无法撤销的事,须弥本地的政府高层就算是一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他们还不太想得罪其他各国的人。
话又说回来,须弥本土或许是在官方层面对艺术文化持有偏见最盛的国家。其实这种风气也不是一时的,而是至少十几二十年以上的长年累月的打压。听老师说如果不是得知这场慈善义演会有其他国家的高层出席以示支持,演出本身都很可能会被勒令终止。
当然,会有这种救兵出场的情况发生倒也不是巧合,是老师从中牵线拉来的外援。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第一她早就看须弥这儿的老东西不爽了,成天拿着艺术做文章转移矛盾,第二则是她自己的私心,她可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学生时隔十年的舞台复出叫人搅黄了。此话一出即便是对政治没有那么深入了解的卡维也能感觉得到老师的面子非常大。但她本人只是摆摆手说那些不过是她巡演时结识的人脉罢了,卡维虽然好奇但也没再多问。
“是我的责任。”
坐在一旁整理着乐谱的当事人似乎是为了宽慰他也开了口。这个时间段是老师和剧院的人提前预约好的彩排时段,每周会有一到两次可以独占的包场练习时间。这句话说没错也没错,毕竟都换了二十多首曲目了,他竟然一首都没办法做到能用情绪上的感染力直穿胸膛的演绎。虽然那张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卡维已经能从细微的角度看到他的想法,他的确是在为这个问题感到十分为难。
“算啦。你也别太担心,如果最后的这一周时间我们还没有确定好的话,你就自己选一首你觉得相对来说最有把握的曲子好了。”
是我没帮上你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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