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一科考的是语文。
也是唯一能让二中学生从头写到尾的科目。
但总有几个例外。
比如夏橘络隔壁排，位于她斜后方的那位穿着一件黑色无袖连帽衫的仁兄，就戴着帽子把校服枕在脑袋底下从头睡到了尾。
夏橘络怀疑他卷子上连班级姓名都没写。
当然，夏橘络也就分了这么一会儿的注意力给他，其余时间她都在极认真地答题，宛如老僧入定。
很快便到了最后一科，英语。
对于二中的同学来说，数学都勉强还有抢救的余地，实在不会还能怼个“解”字上去。
可英语……连be的三种变化形式都不一定有几个人知道，索性也懒得挣扎了，这边英语听力还放着，那边整张答题卡便已经涂完，卷子盖脑门顶上开始呼呼大睡。
监考老师也似乎习以为常，坐在讲台上盯了一会儿，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神也跟着飘忽起来。
云层像块吸满了水的灰色海绵，不堪重负地压在天幕下，空气也变得粘腻闷热起来。
应该是要下雨了。
这种天气最容易让人犯困。
要不是斜后方的李芮拿了块橡皮扔她，夏橘络都险些吹着小风在这满室静谧中睡了过去。
“嘶嘶——”李芮的正前方就是那位从语文睡到了英语的仁兄。
少了一堵人肉屏障做掩护，李芮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指了指地上的橡皮又指了指夏橘络的卷子，屏着呼吸挤眉弄眼。
夏橘络心领神会，捡起橡皮一看，中间果然被掏了个洞，洞里藏了张空白的纸条，最后还贴心地按洞口大小及橡皮颜色做了个盖子。
她飞快地把选择题誊了上去，纸条叠了几叠，原路又塞回橡皮里。
监考老师的眼皮朝下耷拉，头往下一点——
夏橘络半侧身，手中的橡皮向后一抛——
那位睡了整整两天的仁兄便摸着被砸到的脑袋醒了过来，乌青的惺忪睡眼正巧和夏橘络的视线撞上。
是蔺燃。
夏橘络：“……”
怎么最近老是碰到他？
红色敞篷车效应？
挂壁摇头风扇呼啦啦转着。
夏橘络莫名有些紧张。
她盯着蔺燃的手，见他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把那块小小的橡皮转笔似的在手指间滚了一遍，然后又停住，捏起橡皮凑到眼皮子底下慢腾腾翻看了起来。
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嘴角开始不怀好意地一点一点往上翘。
摇头风扇转到一半突然卡住，发出“喀喀”的响声。
夏橘络心里也随之“咯噔”一下。
蔺燃举手，不紧不慢的语调，非常欠揍——
“老师，有人作弊。”
夏橘络：“……”
她算是明白了，什么敞篷车效应。
她就是纯粹的倒霉而已。
遇见蔺燃，她倒霉透了。
————
托蔺燃的福，夏橘络长到这么大头一回进教务处。
平常就总爱绷着张脸的教导主任表情更严肃了。
只是面对垂着脑袋的夏橘络，他的严肃中又透着点痛心。
像是十分不理解夏橘络这样的好苗子为什么也会干出这种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来。
“夏橘络同学啊，”教导主任开口，一波三叹，“你知道老师们对你寄于了多大的期望吗？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夏橘络也不争辩，认错的态度十分良好且诚恳：“对不起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李芮在旁边乖巧地跟着附和：“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希望老师能够饶过我们这一次。”
夏橘络也算得上是二中的镇校之宝，打着她的名头，今年他们的招生都顺利了不少。
教导主任便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事儿掀过去算了，于是咳了一声，起话头：“念在你们是初犯，那……”
“那就全校通报批评吧。”
斜里一道清亮的声音插进来，截断了教导主任接下来的话。
是参与了举报环节的当事人之一。
蔺燃乜着眼，表情似笑非笑：“老师，昨天有同学被抓作弊，可是当场就全校广播，通报记小过了。念在她俩未遂又是初犯，小惩大戒全校通报批评一下，不过分吧？”
教导主任憋火，心想这老师是你当还是我当。
结果一扭头对上蔺燃，歇菜了。
夏橘络要是镇校之宝，那这货就是聚宝盆。
说是捐了栋楼方便扩大招生，但后山校董心心念念了那么久都没拿下来的那块地皮现在的归属权可是这货的老子，真要开罪了蔺燃，那他这教导主任怕是也做到头了。
一时竟有些后悔起来怎么今天没跟着同事去考务办巡视。
教导主任又叹了一声，提出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蔺燃同学，我和其他老师先讨论一下，看怎么解决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蔺燃先是睨了眼一旁垂头丧气的夏橘络，摆出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我倒是没什么。”
等夏橘络忍不住抬头看他时，才抻了个懒腰，迈腿往外走，不紧不慢撂下一句：“就怕其他同学有意见。”
完了特有礼貌地带上了门：“我英语作文还没写呢，我就先回考场了，老师再见。”
夏橘络：“……”听他鬼扯什么英语作文，姓名栏上的名字写没写都不一定。
教务处的花坛旁种了丛芭蕉，蒲扇般的叶子投下浓荫覆在窗上，少年挺拔颀长的身影绕过花坛又上了楼，很快便看不见了。
徒留办公室的三人面面相觑。
末了，还是一脸疲惫的教导主任率先打破沉默，朝夏橘络和李芮挥了挥手：“你俩先回去吧。”
因为是考期末，考完就放假，所以班主任一早就通知了最后一科考完后全班要在班上集合开一次班会，进行暑假的作业安排以及做好假期安全通知。
夏橘络和李芮的英语成绩都作废了，不能回考场。
现在离考试结束也还有半个小时，两人一时没了去处，便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说话。
阴风嗖嗖地吹着，她们头顶是一棵垂柳。
细长的枝条随风乱晃下来，被李芮逮住，忿忿一折。
“这蔺燃，有病吧！”
“老师都不打算追究了，他多管闲事干嘛呀？”
“真以为家里给学校捐了栋楼了不起啊，我俩又没惹过他！”
哪想迟迟没得到夏橘络的回应，李芮没忍住拐了拐她：“你说是吧？”
夏橘络：“……”
这声“是”她还真不敢说。
毕竟她两次见蔺燃身陷囹圄，却两次都不曾伸出手去帮他。
所以，她又何来的立场，要求别人帮她遮掩罪行？
他没有那个义务。
“算了，通报批评而已，不会记在学籍档案里的。”
夏橘络捡起一片被李芮扯落的柳叶，掐在指间旋着玩儿，声音微弱：“以后我们离他远点就是了。”
——
考试结束前的五分钟，广播提醒了考试时间，紧跟着便通报了夏橘络和李芮作弊的这件事。
这个结果倒是在夏橘络的意料之中，但临了却还是有些扛不住操场上其他人故意瞟过来的目光。
幸灾乐祸的、鄙夷的、讥讽的。
考试结束的提示音响起那一瞬，夏橘络几乎是落荒而逃。
但回到教室其实也没好多少。
同学们掩着嘴交头接耳。
看着是窃窃私语，实际声音也没小到哪儿去。
“真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多了不起一样……”
“说不定以前考的分都是抄来的……”
“嗳你们小点声儿，她好像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我又没乱说，怕她不成……”
乌云开始积聚，从远处的天际翻涌而来。
风渐渐大了，地上的沙砾尘埃被卷到空中，一股呛鼻的土腥味儿。
夏橘络压着被吹卷的纸张页角，专心致志地在备忘录上记下班主任说的假期作业。
开完班会后雨还是没下下来，反倒是班主任先一步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姓刘，教数学，是个刚出社会的小青年。
上课倒是挺用心，只是在管理班级上没什么经验，树不起教师威信。
唯一值当夸奖的一点，大概就是负责了，通俗来讲，就是管得多。
班会开了有半个多小时，夏橘络被班主任提溜进办公室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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