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卯知道她在做梦。
毕竟她头脑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用这样一个极其不符合人体工学的难受姿势蜷缩在狭小的儿童书桌前的。她双臂交叠，手指挨着手肘，但极窄的桌面连这样都放不下，时卯的手肘还落了一半在空气中。
就这种恶劣的环境，竟然还是高考考场。
时卯接过发下来的英语试卷，十几张长页被订书钉装订着，叠成了厚厚小册子。
还没等时卯拿到答题卡，就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英语听力。
她着急翻开试卷，却赶不上像是唱rap一样的英语听力语速，等她连蒙带猜地填完听力答案，身后已经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完了，高考完蛋了。
虽然知道是做梦，但面对如此惨烈的答案，时卯还是有种大难临头的完蛋感。
她翻到选择题，企图平衡一下失掉的分数，但高考怎么可能如愿呢？
即使是在高考结束的很多年后的梦中，它也依旧会找准时机狠狠让时卯吃一记跟头。
时卯往后一翻，通篇都是看不懂的单词，印刷的黑体字母在惨白的纸张上扭动着，像是一条条痛苦的蛇，为了转移痛苦反而衔住了前面的同伴的尾巴，这下整份试卷中全是蛇，无尽的蛇在扭动着。
这是哪来的鸟语？
不对，她不是在做梦吗？
时卯惊愕地一拍桌子站起，但过于窄小的书桌卡住了她的腿，她刚站起身子，就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去。保护着内脏的腹部撞击在桌面上，连人带桌地倒在地上。
她原本想破罐子破摔地在地上睡会，但地面寒冷且硌身子，时卯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反而她猛地一抖，渐渐从可怕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了。
“……”
时卯闭着眼睛，梦中那让人坐立难安的寒冷和崎岖并不是假象——她不知道趴在什么东西上，从手臂上的触感来看，确实像是平面，但不光整的涂层，还有扎人的木刺……她总不可能是在木料厂吧。
但科琳娜大费周章找到学校，又把她绑架，就是为了把她放在木材厂吗？
即使隔着裤子，阴冷的地面还是让时卯一阵哆嗦。
但出于对情况的不确定，她还是紧闭着双眼。
这一行为，自然是出自时卯最早接受到的“反侦察教育片”——几乎每一部抗日剧中，都有着这样的情节。我方的侦察兵被敌人抓住，扭送到审讯室里严刑拷打，首当其冲的酷刑就是往昏迷着的侦察兵头上浇上两桶冰水，只要他承受不住睁开眼睛，那等待他的就是更为恐怖的酷刑。
所以时卯现在掩耳盗铃般地假装她还在昏迷。
就是手腕上的胀痛感，让时卯有种演不下去的痛苦。
【快醒来——你是死掉了吗？】
脑海中不断呼唤的声音，让时卯很快意识到这难耐的疼痛就来自向日葵。
虽然向日葵也不算完全和时卯站在同一战线上，但麻烦不要在这个时候帮倒忙啊？
难道它完全就没有从脉搏的跳动上发现她已经醒了吗？
时卯很想假装无视，但手腕上的紧绷，让她有一种血液不流通的酸麻感，甚至关节还不受她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向日葵能够通过它的丝蔓控制附身的人。
有这样的超凡能力，她对于向日葵而言，恐怕也只是能够随意更换的宿主吧？
虽然时卯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但在这种时候，向日葵还不知道先侦查一下周围的环境，而是想着先操控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分了点吧？
哦不，它还努力勒紧盘桓在时卯手腕上的丝蔓，确定了时卯没有意识之后才动手，也可以说是非常谨慎了。
但这种谨慎是针对它自己的，而不是对整个局面的。
时卯不得不睁开眼睛了。
她挺直背部，将身体重心向后移到腿部，然后伸手往另一只手腕上的丝蔓狠狠一拍，手腕上的胀痛感消失了。
等时卯用指甲把丝蔓从手腕上掐着扯下来后，时卯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已经淤红了一圈，手掌上也有着血液流通阻塞的青色，也难怪向日葵误以为她还处在昏迷之中。
“有毛病吧你。”时卯把丝蔓丢在刚刚趴着的桌面上。
绿色的丝蔓在黑色的桌面上奋力扭动着，像是一条死到临头还要挣扎的菜青虫。
时卯扶着桌子，以胜利者的姿态起身。
桌子猛地一抖，朝着时卯的方向倾斜着，她还未享受和向日葵争斗的胜利，就不得不提起精神，用手去撑着摇晃的桌子。
满是木刺的桌面也不甘示弱地在晃动中摇晃，以比桌身更快的速度朝着时卯的方向划来，露出黑洞洞的桌子内部。
见鬼，这哪里是桌子。
慌张中，时卯突然发现她一直都认错了。梦中的狭小书桌让她先入为主地把刚刚身下的木板认成了一张做工粗劣的桌子，但这个长度，以及这个“桌子”独特的掀盖设计。
这不就是……棺材吗？
真的有够晦气。
时卯把快要掉下来的棺材板扶正后，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一窜，恨不得直接和棺材拉开十几米距离。
虽然据说在中国的香港，棺材因为有着“升官发财”的吉利谐音，所以当地人都不避讳墓地和棺材，甚至在墓地旁边的楼盘都卖得很好。但时卯可不信这些，想到棺材里或许有人躺过，她就有种全身都被蛆爬过的恶心感。
慌乱中，她脚后跟突然踢到了一团布料，时卯踉跄着向后猛跨了几步，腰上又撞到了一个凸起。
“……我的天。”
早有棺材“珠玉在前”，时卯确实有了不少的心理准备。但这心理准备，似乎是为了接下来的更为恐怖的景观做铺垫。
在黑夜中待久了，也能够迷迷糊糊地看清黑夜中的轮廓。撞到时卯的尖角是一张能容纳一人躺下的钢结构手术床，手术床上平躺着一个人形的影子。
说是人形也不太准确，毕竟没有人会长着猫头鹰的脑袋，和树懒般的长爪子。要是向日葵的丝蔓还缠在时卯的手腕上，它一定会在时卯的脑子里疯狂尖叫，直到把时卯的天灵盖掀飞。
怪物的胸腔微弱地上下起伏着，他竟然还活着？
时卯打了个哆嗦，她向四处望去，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能够看到，像这样的手术床遍布了时卯的视线。
或高或矮，或男或女的怪物躺在床上，像是……□□祭祀？不过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哥谭怪物吗？时卯一下就想到了她在冰山餐厅里听到的鸟头人身的传说。
这样看来，倒是棺材看起来更加安全。
时卯不假思索地朝着棺材的位置走去，刚刚踢到的布料缠绕在鞋带上，被拖着一起向前。
她低头，这恼人的袋子竟然是她背包上的挂饰。
时卯警惕地用鞋尖踢了踢背包，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蹲下来将拉链拉开。
她伸手在包中一阵摸索，包里的东西竟然没有少，反而时卯还在包里摸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包中的扁平金属盒子。
时卯弯曲手指，从包中摸出了……她的手机。
一从包中拿出来，手机屏幕就幽幽地亮了起来，就是屏幕右上方象征信号强弱的三截短竖消失了。
从手机上的时间来看，现在是下午三点，时卯是在上午十点左右被绑架的。
时卯不清楚自己摘这个房间里待多久，但手机里没有新的消息。
所以这个地方应该离学校不远？
不然她也不会人缘这么差吧，毕竟下午她还有课，简女士也不至于完全不给她打电话催她来上班吧。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简女士给她打了电话，但是因为没信号她完全就没收到。
时卯坐回棺材边，放在棺材板上的丝蔓还在不断抽搐着。
她换了好几个姿势举起手机，手机果不其然没有信号。反而是错过饭点的肚子咕咕叫着，疯狂彰显着存在感。
“……”
时卯摸出简女士准备的专为“朋友”的礼物，缓缓吃了起来。
虽然周围全是鸟头人身的怪物，但他们不是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而且她也找不到出口。
就算找到了出口，谁能保证从出口出去，就一定能逃生成功，还不如先把饼干吃了，养精蓄锐。
时卯将手伸进饼干罐里，一个接着一个摸索着饼干，易碎的曲奇竟然全都保持住了完整的外形，要知道就算是以温柔著称的顺丰快递，在包裹了厚厚一层泡沫纸防震的情况下，也会颠烂几块饼干。
科琳娜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没被拿走的联系工具……虽然在无信号的情况下拿不拿走都差不多，完整的饼干……难道这就是……针对于将死者的临终关怀？
不会吧？这么变态？
时卯觉得现在还不是死亡的最好时机，就算要死，她也一定不会选择这样一个黑黝黝的地方。
她嘴里的饼干一下就不香了，时卯僵硬地嚼了几下咽了，随即把罐子丢到背包里。
时卯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把向日葵的丝蔓带上了。
在空中不断挣扎着的绿色丝蔓一碰到时卯的皮肤，就僵硬地打直了身子，然后好像害羞一样蜷缩成了一个正好能将时卯手腕全都包裹住的一个圈。
【你看到了吗？这里全都是我给你讲的那些怪物。】向日葵心有余悸地说个不停，全然不提刚刚企图操控时卯身体的行为。
时卯也默契地不说。
但是她知道，就算她问了，向日葵也有一百万种方式狡辩。为了她俩暂时一致的立场，时卯还是决定先忍一忍。
“这个棺材里有人吗？”时卯小声询问。
【什么？我刚刚呆的那个木板竟然是棺材？】向日葵尖叫。
好吧，看来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了。
【我不要看！万一我出不来你可就没有人陪你说话了！】察觉到时卯转变方向，向日葵在时卯手腕上奋力挣扎着。
真以为她想知道吗？
时卯翻了个白眼，她屈指往丝蔓上一弹，将它向上推了一推，远离了青肿的勒痕。
她小心在手术床的间隙中穿梭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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