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颜绵而言，美国金融危机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电视上的事件。甚至因为国际经济的老师言道“这可能是美国和中国国际地位升降的交替点”，她还有一丝忐忑的雀跃。
至于雷曼兄弟的倒闭，对她而言，冲击力还不如庄晓蝶和雷惊鸣分手；而整个金融危机的冲击力，便也不如看到雷惊鸣在超市买奶粉。
[Lychee@NY]：买奶粉？
[Mian@NL]：对……一口气买了六罐，这这这总不能是自己吃了补营养吧？……一罐奶粉小孩能吃多久啊？
对面荔枝半天没回话。看来这是广大未婚女青年的知识盲点。
[Lychee@NY]：搜索了一下，好像一个礼拜一罐
[Mian@NL]：呃
两人都没话讲，约等于隔着屏幕面面相觑。
[Lychee@NY]：靠！等下！我刚才搜一罐奶粉能吃多久时候出来的新闻联想，你看这个链接！
颜绵打开链接——《三鹿奶粉吃出大头娃娃，国产奶粉还能吃吗？！》
[Mian@NL]：？所以？
[Lychee@NY]：他可能是在做生意！荷兰奶粉这么有名，他是寄回国卖了吧？！
[Mian@NL]：！！！
颜绵醍醐灌顶，又晴天霹雳。正不知如何开口，手机响了。
那头传来杜鹃啼血的哭声：“绵绵！我在超市看到雷惊鸣买奶粉！我偷偷跟踪他，他去了邮局……他是不是在国内有别的女朋友了，才跟我分手的？！”哭得口齿不清，凄凄苦苦。
颜绵像握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所云：“啊，那个，你听我解释……”
顿了顿，觉得台词不太对。
稳稳神智，清清嗓子，飞速地改了口径：“你有没有看到国内三聚氰胺奶粉事件？”
电话那头哭声戛然而止，猝不及防地：“……啊？”
“这段时间国内好像闹得很大的，那，那个，荷兰奶粉有名嘛，我觉得他是不是在做生意啊？”颜绵说得小心翼翼，只当自己也是刚听说，免得追究起来自己还有知情不报的嫌疑。
那头安静了许久。
颜绵刚松了一口气，对面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哭喊：“我还不如卖奶粉那点钱吗！！！”
颜绵差点聋了，赶紧把手机拿远一点。
“他差这点钱吗！呜——他连我电话都不接、消息也不回，买奶粉寄奶粉那么有空！绵绵，呜呜呜……我现在宁可他是出轨了、在国内有别的女人，那我只是输给另一端爱情……现在我居然输给奶粉……哇——”
颜绵乍听好笑，旋即心酸。
庄晓蝶实在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不愁吃穿，于是把感情看得很重很纯粹。
结果呢？怎么偏偏会和“重利轻别离”的雷惊鸣凑成一对？
不过，这么说也是事后诸葛亮了。去年雷惊鸣还显得热情体贴来的，颜绵也不是没有艳羡过。
话筒里庄晓蝶还在哭，颜绵很不落忍，柔声问：“晓蝶你在哪儿？你要不要到我这里一起吃饭？”
对面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你在邮局那边吗？我来接你好不好？”
庄晓蝶呜呜啊啊的，语不成句。
“你在那边等我啊，我这就过来。”颜绵挂了电话，又低头跟荔枝打字。
[Mian@NL]：呃，晓蝶也撞见雷惊鸣买奶粉寄回国了……我跟她解释了大概是在做生意，结果她哭得更伤心了……我先去接她一下，你先忙，回聊
[Lychee@NY]：呃……好的，好好安慰她……
于是，颜绵准备迎接何可人的折叠沙发，先迎来了庄晓蝶。
“我也知道他想做出一番事业的，所以我还介绍我姑父给他认识，我觉得他们可能能聊出些什么……”庄晓蝶晚饭也没吃几口，哭会儿说会儿，说会儿再哭会儿，可怜极了，“他要卖奶粉，我也可以帮忙的呀……他为什么理都不理我了……”
颜绵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递纸巾。
“暑假前还是好好的，那个地震哀思会，他本来不想去的，后来也陪我去了……然后就是暑假去哪儿玩，我说要陪家里人去意大利，他说他回国。结果后来他又不告诉我一声就跟别人去希腊……我就有点不高兴，说那是情侣一起去的……但我最后也没不让他去呀，他后来整个暑假都爱答不理的……到底是为什么啊绵绵！”
颜绵也没谈过恋爱，毫无头绪，感同身受地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甚至也有点惶恐，谈恋爱怎么这么吉凶难料、人心叵测。暑假前的确看着还好好的啊。
要是荔枝在就好了，她肯定知道。颜绵搓着手，眼巴巴地想。
庄晓蝶断断续续地倾诉着，从分手又说回恋情，从荷兰说回老家，直说到凌晨两点多，颜绵强打着精神应和着安慰着，终于等到庄晓蝶梦呓般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七点半，颜绵的手机闹钟仍然准时响了。她赶紧按掉，看了一眼泪痕宛在的庄晓蝶，轻手轻脚撑着眼皮起床，换上运动服，带上荔枝送的ipod出门，例行晨跑。
一圈跑回来已是半小时后，再洗漱一番回屋已是八点半，庄晓蝶还睡着，皱着脸，梦里也很不快乐的样子。
颜绵犹豫了一下，还是推了推她，轻声道：“晓蝶，九点要上宏观经济的。起床了。”
庄晓蝶半梦半醒，带着哭腔：“我不去了。”
颜绵“哎呀”了一声，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到底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背上书包，轻轻带上门，自己上课去了。
她如今汲取教训，每门课的课本都去图书馆借最新版本复印，累点，但安心。
复印件上预习笔记圈点，她听得认真而笃定。她一定要确保今年也有奖学金。
下课往外走，眼前一晃，撞上了雷惊鸣。
颜绵一把扯住他书包带子：“哎！你你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跟晓蝶分手？”
“哎怎么又来了……她那个闺蜜不是来声讨过了嘛……”
雷惊鸣居然还这么不耐烦，颜绵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为什么！”
“就是觉得没意思了不行吗？她感兴趣的那些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她不感兴趣。她那些网络小说，卿卿我我的，一群阿哥，我怎么看得下去啊……还有这里那里要打卡的爱情圣地……真的，我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颜绵火冒三丈，却不善激辩，磕磕绊绊：“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她现在天天哭，你连条消息都不回！你你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呢！”
“不是，这和良心有什么关系？我跟她怎么处的你都看见的，她题目不会我教她，她考前我辅导，她选课我支招，她去哪儿几乎都是我骑自行车带她，她现在宿舍的家具全是我搬的……还要怎么样呢？”
颜绵一时语塞：“啊，那你，你是嫌她给你添麻烦吗？”
“不是，哎哟……”雷惊鸣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就说了说是没意思，举这些例子只是说我和她的帐是平的。那你非要觉得对不起她，也就随你了……我还要赶下节课，先走了啊，拜！”
颜绵张口结舌，总觉得还是不对，却也无从说起，眼看那个高大的背影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
要是荔枝在就好了。她第二次感叹。
打开电脑于是下午回到宿舍，她把原委又给荔枝播报了一遍，眼巴巴等荔枝的评价。
[Lychee@NY]：我觉得他说得没错啊，没感觉了确实分手对双方都好啊
[Mian@NL]：啊？但是，你不觉得他很过分吗！
[Lychee@NY]：长痛不如短痛啦……总比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分一年都没分完好吧？
颜绵一拳打在棉花上，皱着脸，很不爽快。
转而点开何可人的头像。叨叨咕咕地又转述了一遍。
[可可可乐]：好过分！！！
[Mian@NL]：对不对！！！
[可可可乐]：对！！！这男的以后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Mian@NL]：就是！
颜绵终于找到了同盟军，心口闷气顿消。果然还是一起长大的何可人和她心有灵犀，所见略同！两个女孩又同仇敌忾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弯：
[可可可乐]：对了！丹尼尔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哦！
颜绵顿时红了脸。
师从她学书法的丹尼尔今年真的从Y大去F大交流了，颜绵一直跟他远程沟通着，给他解释国内那些司空见惯抑或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拜托何可人照顾他。
[可可可乐]：他经常跟我说你教中文很耐心，也很有趣，多亏你，他才能学这么快~~~~
[Mian@NL]：没有啦，你不要瞎说
[可可可乐]：嘿嘿嘿
[Mian@NL]：真的没有！
[可可可乐]：是吗~我去问他！
[Mian@NL]：不要！！！你要是去问我就跟你绝交啦！
[可可可乐]：哇，这就为了别人跟我绝交了哦！
[Mian@NL]：啊啊啊不理你了！
对面发来一个贼兮兮、眼珠骨碌骨碌转的表情。
颜绵脸热得发烫。
对面许久没有发消息来，颜绵简直心慌起来，何可人不会真的去问丹尼尔了吧！
丹尼尔确实是一个温暖的人，他俩教学相长，她固然教了他中文，他也教了她很多本地习俗，比如荷兰人家门口竖个鹳鸟代表家里有新生儿；荷兰因为曾经按门的宽度收税，于是造就了门窄窗宽的街面风格；荷兰人和德国人相互鄙视……云云。
她很喜欢和他磕磕绊绊各自解释着自己国度，听到神奇处各自惊叹。
何可人半天没回复，颜绵忐忑极了，七上八下。
[可可可乐]：啊啊啊！
颜绵紧张得胃都抽了。
[可可可乐]：刚才接了个电话！外事处的老师问我要补充材料了！你说是不是说明很可能我申请到荷兰交流了？！
颜绵意外地愣了愣，立马又激动起来。
[Mian@NL]：啊啊啊啊真的吗！那你问老师呀！
[可可可乐]：老师说如果有进一步消息会通知我的，啊啊啊好激动好紧张！
[Mian@NL]：保佑保佑！一定要是！[双手合十小人表情]
颜绵站起来原地蹦跶了几下，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就像是暑假里玩《美女餐厅》电脑游戏里那个老板娘，一天里完美地上菜结账清桌迎新了几十桌客人，叮叮叮地三星通关。
她从未感觉如此自豪和安心，和中学当班干部优等生还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深一脚浅一脚、头破血流撞出来的——每一科的成绩、每一天的生活、每一分的奖学金、乃至每一个朋友。
隐秘地，庄晓蝶的挫败甚至加深了她自小被教育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信念。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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