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理等在面试的小会议室外坐立不安，煎熬地揪裤腿。
倒不是因为面试紧张，而是因为他正在叛变“革命”。
也不知道荔枝到底生不生气。
“陈迦理？”里面喊下一位了。
他拧开门把，主动投敌去了。
面试官却又叫住了前人：“哦，还有个问题，不好意思。你毕业之后是打算读博士，还是考虑干别的？”
前面棕发的欧洲男生顿时谈兴大起：“我在考虑去咨询公司，你知道的吧？可以碰到很多不同公司、有各种不同问题……”滔滔不绝。
陈迦理握着门把也不知道要不要退出去。听着“consulting firm”耳熟，半天想起来荔枝说过是咨询公司。奇怪，物理学也能做咨询吗？咨询什么？做题吗……陈迦理挠挠头。
足足三五分钟后，前面的哥们儿才意犹未尽地停口，与面试他的两位点头告别。
陈迦理走过去，拘束地坐下。
对面两人，年长的是教授，年轻的是博士生师兄，看长相是亚裔。
“不要紧张，你的邮件很令人印象深刻。”教授颇为满意地看着这株可造之材，“你做了很多功课，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为什么你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这个问题和个人经历相关，陈迦理顿时不那么紧张了，辛辛苦苦打的腹稿也抛诸脑后：“因为我中学时候读了本书叫《密码故事》。”
他磕磕绊绊地用英文把给荔枝讲过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兴奋程度不亚于刚才那哥们儿说咨询工作，最后总结陈词：“所以我一直对量子计算和量子通信很感兴趣，而这个项目是限制量子比特的可能之一。”
“你对别的限制量子的方法还有多少了解？ ”
“我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有超导材料、石墨烯、金刚石NV色心等等，但我还不太清楚它们的优劣势。”
教授和博士生对视一眼，点头。博士生问道：“你在实验操作方面有经验吗？”
“这个领域没有，但我本科论文是基于实验写的。”
“好的，以及，你毕业后准备读博吗？”
“当然！”陈迦理也不知道是否需要扯几句他对别的方向的看法，但确实也毫无概念，他脑海里读博是理所当然的。
博士生点点头：“今天很高兴见到你，我们应该会很快做出决定。如果你对此很感兴趣，我也可以先发给你一些论文，尤其是关于如何制造碳纳米管。”
陈迦理闻言一惊，随即激动起来：“我们是要自己造碳纳米管吗？！我以为我们可以买。”
“我们能买到多壁碳纳米管，但我们需要的是单壁，所以我们得自己造了。”
陈迦理两眼放光地直搓手，觉得这个项目更有意思了。就好比本来只是女娲造人，现在从和泥巴开始了。他都忘了这是他在面试，一个问题赶着一个问题倒好似他在给博士生答辩，足足问了快十分钟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还有吗？”博士都无奈了。
“有，项目什么时候开始？”
博士终于笑了，对他如此迫不及待加入工作十分欣慰：“我们在等原材料，实验室也在买一台新‘冰箱’。我想我们大概十一月初会开工吧！”
所谓“冰箱”，并不是厨房里的冰箱，是用以保持近乎绝对零度的容器，接上电路后可对冰箱内的试验品进行观察。它的质量决定了他们多久需要加一次液氦。
陈迦理这才终于想起“叛变革命”的最大问题，身体前倾，紧张问道：“新冰箱可以保持多久的低温？”
“最多三天！太棒了对不对！”博士生也是两眼放光，惺惺相惜。
相比老冰箱只能保持十二个小时，确实是很棒了。
然而三天，依然不够他去美国见荔枝。
陈迦理眉梢又耷拉下来了，强笑：“是的，太棒了！顺便问下，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要继续实验吗？”
“基本是的。有些欧洲学生会回去过圣诞，但我会呆在这里。”
陈迦理点了点头。
“那行，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了，面试就到此结束了，谢谢你来面试。”
陈迦理起身握手。
走出屋子，心里头的冰火两重天比半小时前只有更盛。
他是真的想参加项目，却也真的背弃承诺了。
荔枝会理解的吧……他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可他自己都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何况他也很想见荔枝，他们都分开快两个月了。
回到宿舍，他很快收到了那位博士生发来的论文邮件，换做平时，他第一时间就会求知若渴地打开阅读，此刻却罕见地提不起劲，心乱如麻。
想了想，转而从抽屉了拿出做到一半的礼物和一盒子原材料。
他凝神裁剪、黏贴、测试……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一些负罪感。
想象荔枝收到生日礼物的惊喜模样，他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脑海里一边下意识回放着刚才的面试——“十一月中”。
陈迦理眼前一亮——他能不能赶在十一月中之前去一次美国呢？！
即便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天时间，但总算能见到荔枝、也履行承诺了！
他眼睛都亮了，收拢好礼物半成品，打鸡血一样开始预约美国签证。
之前荔枝就帮着他一起梳理过流程，他在网上快速填完信息，开始电话预约时间。
希望还有空位！他暗自祈祷。
接通签证中心，开头是甜美的录音电话：“欢迎致电美国签证预约系统，请耐心等待。通话开始后，每分钟通话费用一欧元，请做好准备。 ”
陈迦理努力回忆卡内余额，可能还有十几欧。预约个面试时间，应该够了吧？！
音乐一遍遍播放，他开始紧张。就算这一年英语突飞猛进，他还是很怵打英语电话。明明是个脸盲，可是看着对方的脸，好像也能提升听力水平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科学原理。
手心出汗的时候，对面终于接入人工了。
人工也并不比录音多些感情，估计天天接电话也是疲了：“下午好！”
“下午好。”陈迦理紧张地回答。
对面开始询问他的基本信息：“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吗先生？’”
“陈迦理。”
“能拼写一下吗？”
“J-I-A-L-I C-H-E-N.”
“OK, is that J for Jack, I for Iron, A for Apple…”
那头还在一字一顿慢慢吞吞地说，陈迦理已经懵了。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搞起绕口令了？
反应了两秒钟，他才意识到这是在用单词首字母确认字母，可对方已经拼到“E for envelop”了，他脑门冒汗：“对不起，你能重复一下，我没跟上。”
对方停了停：“OK. is that J for Jack, I for Iron, A for Apple…”
饶是这次有了精神准备、绷紧耳神经，仍是逼得他左支右绌。I for Iron，他差点没反应不过来Iron是什么，好不容易想起来再回忆怎么拼写。
对面仍像个机器人一样自顾自往下拼写：“…L for Long, I for Iron, C for complete, H for Hundred, E for envelop, N for North, right?”
陈迦理大脑超快运转，搜索、回放、确认，过了五秒钟才回答：“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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