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绵迷懵地看着转达这句话的岑荔枝,后者显然憋着笑。
什么意思呢?是嫌她换发型丑或者不化妆难看?
那人撞见过她吗?她当时在做什么?不会也在修车吧?
她局促地搅着外套拉链扣,低头咬唇思索。
好在岑荔枝极其敏锐地终止了这场竞猜:“不是不是,你别想太……呃不是,他是个脸盲!你换了发型鞋子他就不认识你了!”
颜绵甚至用几秒钟才反应出什么叫脸盲,嘴角提了又松的,简直不知该作何表示。
“真的,我九月就在机场海关跟他碰到过,还替他在海关解了围。结果呢,住一条走廊,到今天偶尔说起这件事他才知道那是我呢!”岑荔枝笑着补充说明,“神奇吧?”
颜绵释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见到了那个长期致力于割草回屋的青年。
她的目光下意识逡巡陈迦理的房间——并没有找到兔子。
瞟完一遍回过神来,却见陈迦理还揪着裤脚,在规整地、来回扫描她的脸——即便岑荔枝打了预防针、晓得这是他在努力记脸,颜绵面对这割草青年还是有点瘆得慌。
目光躲闪间,倒是瞧见极其眼熟的一景——房间墙角匿了个镂空塑料盆,上面覆了一块半湿不干的纱布。
颜绵心里忽而雀跃,却忍着没有问出口。
倒是陈迦理终于结束强记,循着她的目光瞥了瞥:“啊,我妈妈说可以买点绿豆发豆芽……但我发不出来。”
对上这道切口暗语,颜绵终于感受到了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师的宏大喜悦,学术交流的渴望压过了自我怀疑的矜持:“不是,这边卖的应该是陈绿豆,我也试过,发不出来的。”
余光里岑荔枝一个急转身面壁,肩膀在抖。
好在陈迦理赶在尴尬阴影笼罩颜绵之前一声叹息:“真的啊?种葱也不行,发豆芽也不行……接下来干吗好呢……”
颜绵愣了愣,心念电转:“原来你不是割草养兔子!”
岑荔枝终于笑得难以掩饰,顺着墙蹲了下去。
颜绵到底也跟着笑了,这像找到大部队了。
十月三十日,圆满的日期。
后来颜绵一直记得那一天,那是她留学生涯的第一个转折点。
即便那天仓促之间,他们三人只是简单拼凑出两菜一汤,却是她抵荷以来第一顿在欢声笑语里度过的晚餐。
“绵绵今朝好像心情蛮好啊?”周末的视频里,妈妈赶着画面中断之前打量了两眼女儿。
“嗯,我碰到两个学长学姐带我搭伙,都是F大的,很厉害的。”颜绵说出那两字,自己都顿了顿。大概因为是岑荔枝和陈迦理都长她几岁,这理想落差便被年龄落差掩盖,不再字字锥心。
没了画面,颜绵的爸妈在那头对视一眼,默契地还是绕过了这个话题:“哦,那你不懂的事情多请教请教人家……对了,正好你下周过生日,买个蛋糕请他们一起吃,出门在外,跟大家都要关系搞搞好,哦?”
颜绵应了声。她早想过了,AH超市打折时候,一个奶油蛋糕也就三四欧,还买得起。
她原想跟父母分享再不用一颗大白菜吃一礼拜的喜悦;分享能干如岑荔枝、第一次炒油锅也是一脸的英勇就义闭目就死;分享陈迦理那神奇的大脑;分享他们偶尔聊起的F大生活……
可不知怎么的,还是例行的健康、安全、好好学习之后,便挂了通讯。
就像她如今也聊不上父母在新疆的生活。
颜绵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下周的生日,又有些小小的期待兴奋。
如今他们仨常是在岑荔枝的房间用餐,岑荔枝还特意添置了两把折叠椅和一张小桌——这只怕又是大几十欧。
而颜绵的房间则只有标配的一桌一椅一橱一床。请人来吃饭,难道盘腿坐地上么?而她必然是买不起新家具的。
熟门熟路地打开GoGoDutch(战斗在荷兰)留学生论坛的二手交易板块,搜寻一圈,却都是些二手电热水壶、二手烤面包机之类的小件。毕竟不是学年交替、毕业回国的高峰,交易自然不频。
MSN闪了闪。
[Daisy 蝶恋花]:Hi Mian,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晚一点到,我男朋友回来迟了。
这位MSN名字前后缀满了花蝶彩虹的庄晓蝶是颜绵《微观经济学I》上的团队搭档,她俩原本约好今天去学校讨论项目进展的。
可是这和她男友归迟有什么关系?
等下,才开学一个半月,怎么已经有男朋友了?!
颜绵心头一拧,甩了甩脑袋,试图晃掉自己脑海里闪回出那张曾经思慕暗恋的脸。
大约看她许久没回复,那头自动补充说明:
[Daisy 蝶恋花]:因为我不会骑车,今天又有点不舒服,男朋友说好载我过去。而且他是我们同专业大二的学长,他说可以帮我们一起讨论,那多好啊,我们省力了对不对?
颜绵隐隐抗拒,却说不清是对她的娇滴滴,还是对她的偷懒。
[Daisy 蝶恋花]:啊,他回来了!还好还好,没晚太多。我们现在就出发!半小时后讨论区见!
等颜绵犹豫半天发出“好”的时候,对面已经变灰下线了。
她木讷缓慢地理着书包,心里却似潘多拉的盒子一打开,窥探、羡慕、忧伤,噼里啪啦地翻涌,推怂着她点开了校内网,在好友名单里搜索他的名字。
头像,似乎换了……她记得上次看还是军训后躺在草坪上的照片。
颜绵颤颤巍巍地放大那张隐约是双人照的新头像。
大图依旧是隐隐绰绰的背影,却足够看清是一男一女,马尾辫斜倚在男生肩头。
或许,也算是情理之中吧。颜绵迟缓地关掉了电脑。
高三毕业前相互传写的同学录上,他只留给她简简单单一句“希望F大见!”
于是那一整天她都无心课业,按捺心头小鹿乱撞、状似无意地四处借阅其他女生收到的同学录祝愿。何可人收到的也只是“祝前程似锦”,似乎,并没有谁与她享有同等待遇……自此,揪花少女“他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的内心戏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在F大校园里并肩而行、甜蜜相视一笑的白日梦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回。
只可惜,他们再也不可能“F大见”了,继而这辈子都无法考据那句“希望F大见”里到底有没有青春的知慕少艾。
她甩了甩马尾辫,潦草收拾好电脑和讨论材料,匆匆出门。
一路飘雨。
她压住心头乱麻锁了自行车,边往讨论区走,边用T恤下摆抿去镜片上的水珠。戴上眼镜,恰看到庄晓蝶巧笑嫣然,作势嗔怪身旁的男生。男生仗着手长脚长,一指头点住女朋友的额头,庄晓蝶张牙舞爪也便够不着他了。
颜绵心底晦涩暗涌,黑底白边。
庄晓蝶一看到她就起身蹦过来揽住她的肩:“这就是颜绵!特别厉害!上次我做到半夜零点前一分钟才交的那份作业,她提前一周就发给全组了!哇塞!我最佩服学习好又自律的女生了!我真的读不好书,唉!”
颜绵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这是雷惊鸣,大二国际商务的。”庄晓蝶又介绍自己男朋友,“他也很厉害哦,会跆拳道!去年《财政学》考了8分!我现在看不懂的都靠他教我!”
颜绵被她夸得心里微感熨帖,定了定神,微笑颔首:“你好。”
后来的讨论,自然九成九存乎颜绵与雷惊鸣之间,而庄晓蝶除了偶尔发问便是时时赞赏,撑着脸,瞪大黑白分明的眼,像个无辜懵懂的中学生。
颜绵总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可却也没有。
这么个女生,纯白得像棉花糖一样,蓬蓬松松甜甜美美,攻讦指责都无从下手。
另一侧的雷惊鸣高大挺拔皮肤微黑,却不知为何总让颜绵想起外婆家弄堂里凑在一处的几个邻居,敞着怀、抖着脚、衔着烟,语夹含混粗话地指点江山。
“这算什么,妈的下半学期那门国际商务的项目才叫复杂!”雷惊鸣拿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力透纸背地一戳,“都是陷阱我靠!我还以为能考9分呢,最后只有8分。”
庄晓蝶捧着脸崇拜地看着男朋友。
颜绵还不清楚9分难不难,听这意思似乎是很难的,于是也有些心生敬畏,又问:“那门是必修对吧?”
“必修!”雷惊鸣又用小指勾起圆珠笔一转,挑眉,“不过我教你们,助教的课千万选那个穿T恤的矮个子、不要选那个西装笔挺戴领结的傻逼……我靠,那傻逼简直了!”
庄晓蝶皱起脸:“助教是自动分配的吧?自己怎么选呀?”
“你傻呀?你去说时间和你另一门课冲突了不就得了!”
庄晓蝶醍醐灌顶,连连点头,再次钦佩地看着男友。
颜绵总觉得并不太对,却也默默记下,又忍不住追问:“那个,那个戴领结的怎么傻了?”
“靠,怎么傻逼?一道二元一次方程,他居然在黑板上慢慢解了十分钟!说怕大家跟不上!我们二元一次方差求根公式还不是初中就背出来了啊?!也不知道是他傻逼还是学生傻逼……”
“那蛮好的哎……”庄晓蝶软绵绵的,若有所思。
“适合你是不是?”雷惊鸣大笑着向后一靠:“你自己说的啊,不是我说的!”
“烦死了你!”庄晓蝶一肘捶了上去。
颜绵低头,不看他们。
等讨论完项目、又听雷惊鸣东拉西扯一阵,已是一个多小时后。颜绵主动请缨汇总成文、然后发出,庄晓蝶自然乐得轻松,又狠狠赞美了一番颜绵。
“你们先回去吧,我写完再走。”
庄晓蝶犹豫再三,眼看天色渐沉,在男朋友的拉扯下道谢先走了。
颜绵隔着落地玻璃,看他们跨上车,庄晓蝶揽着雷惊鸣的腰、替他撑着伞,风雨一双人地远去了。
她叹了口气,整理着思维,打字,发送。
顺手又刷新了一下网页浏览器,却见到二手交易板块上有了一条新消息——
“搬家,旧沙发茶几免费出送,位置较偏、搬运自理,先到先得!”
颜绵眼前一亮,这一天的心潮起伏里总算还有个好消息。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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