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铮打着哈欠站了起来：“怎么了，这么吵？”
“也没怎么，就是觉得穆将军手下的亲卫也忒心大了点，天都大明了，外头声音这么大，诸位也还睡得着。”见原先装睡的精兵都醒了，陆昭站直了身子：“既然诸位都醒了，那就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穆铮给陈林使了个眼色：“姑娘请讲。”
陆昭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直走到了那两位姓李的族人身前，反手指着李家先人的牌位：“这是你们的先人吗？”
两人闭口不言，面无表情。
陆昭不由冷笑，一个多月来的悲痛、害怕、憋闷、无助、愤怒不住累积，犹如洪水般再也压抑不住，她一开口就是怒斥：“你们也配做李家的子孙？！”
“李家先人行善积德、修桥铺路，要子孙勤俭持家、待人忠厚，与人为善四个字都写成牌匾挂在祠堂里头了，你们做了什么？！”
“这次春荒，李瑛老先生派人送了救灾的粮食过去，结果呢？”
“你们两个狼心狗肺、丧心病狂的东西，居然连赈灾的粮食也敢动！”
陆昭一夜没睡，又声色俱厉，说完后身子一阵阵发软，只好憋着一口气先缓一缓，冷眼看着李氏族人。
二人原先满脸都是幸灾乐祸，如今都沉着脸默不作声。
陆昭歇好了接着痛骂：“原先我以为单是你们两人的错，毕竟李家这么多人，鱼龙混杂，总有几个狼心狗肺的败类。”
“穆将军给足了你们脸面，借着祭拜李家先人的名义，把你们送到了李家宗祠，想着交由族长亲自惩戒，也算全了李家仁义好施的美名。”
“结果呢？一夜过去，李瑛明明知道你二人欺上瞒下、克扣粮草，居然假作不知，缩在家中闭门不出。”
“可见李家所有人的一样，全是假仁假义、欺世盗名之辈！”
话音刚落，李家二人立刻抬起头来。他们满面惊恐：“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陆昭轻轻重复了一遍，又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那你的意思是，你二人根本没有克扣粮草、以次充好，那粮草一早就是坏的？”
“倘若如此……”
“是李瑛狼心狗肺、欺世盗名，还是他目无将军、敷衍糊弄？！”
“还是说，他要全了自己仁义好施的美名，却要百姓觉得穆将军奢侈残暴，凌虐生民？！”
“这——”二人眼睫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上却渐渐冒出了汗珠。
陆昭回头望了眼李家先人的牌位。
虽说天亮了，可外头还在下着雪，连个太阳的影子都见不着；屋中蜡烛又烧完了，到处都又阴又冷，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里头的东西。
几十块牌位由高到低排列着，清一色刷了黑漆，犹如一座座阴森的坟墓。
陆昭渐渐垂下了手。她转身，抬头望着最高处的那块牌位。
光线太暗，陆昭全看不见那块牌位上写了什么。她慢慢吐出口气，抬手指着最上头的那块牌位：“子孙无德，可见祖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他们又有何脸面受人供奉？！”
“陈林！”
陆昭看都没看陈林一眼。她知道穆铮会让陈林听她的吩咐。
果然，她话音刚落，陈林便高声答道：“属下在！”
陆昭又吸了口气。她顿了顿才问：“叫你拿的锁链，带来了没？”
“回禀姑娘，都带来了。”
“带来了就好。”陆昭总算转过身来。她居高临下地冷眼望着李家两人：“把李家祖宗的牌位都锁了，祠堂也封了！”
“之后你带人守着这祠堂，不准任何人进来。”
“对了，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让人送到李瑛家里去。”
“告诉李瑛，让他亲自去找穆将军请罪。”
“三天不到，李家祖先的牌位游街示众！”
“七天不到，那就把李家的祠堂给烧了！”
陆昭言语铿锵，陈林的回答也慷慨激昂：“是！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做到！”
“姑娘！姑娘这是我的错，和族长无关——”
李家族人冷汗涔涔地开口求饶，陆昭望他们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堵了嘴，赶紧送到李瑛家里去。”
众人锁牌位的锁牌位、送人的送人，一个个都忙碌着走来走去，陆昭好几次都挡了人家的路。
陆昭默不作声地走出屋子，站在栏杆前抬头望着天空。
雪已经停了，可太阳依旧没有出来，似乎比昨天晚上更冷了一些。
陆昭打了个寒颤，慢慢将两手放到嘴边，轻轻呵了呵。
手指却更冷了些，甚至有些湿漉漉的，陆昭只好放下了手，慢慢回忆着来时的路程。
不多时，身后有一阵微弱的冷风袭来。陆昭没回头，只用余光扫了扫，果然看见了穆铮的身影。
穆铮站到了陆昭身侧。他望着忙碌的人群，忍不住低声赞叹：“照儿姑娘果真是舌灿莲花。”
“将军过奖了。”陆昭客套一声，往旁边挪了挪，离穆铮更远了些：“不比将军军纪严明。”
说完之后，陆昭就暗暗懊恼起来。
穆铮确实治军严明，但方才他才让陈林去试探自己，自己指桑骂槐地把他们将士嘲讽了个遍，这会儿说军纪严明，怎么看怎么像阴阳怪气。
穆铮果然沉默起来，陆昭想了想，抬手解开了大氅，转身将大氅塞给了穆铮：“将军的衣裳，多谢了。”
大氅突然被塞到了手中，上头犹自带着余温；倘若静下心来，似乎还能闻到女子身上的淡淡馨香。
穆铮忍不住抬眼望着陆昭。
她叫照儿。圣明烛照的照。
还真是名如其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照的整个祠堂都明晃晃的。
就是性子太高傲。之前自己怕她摔倒，伸手扶了扶她手腕，她就嫌弃得在衣裳上面擦手。
也是，人家是宜兴陆家出来的女孩儿，是陕西巡抚陆渊的闺女，自小饱读诗书，就连外貌都好看，光彩照人，哪里像他，打小流落街头，不得不和狗抢吃的，快二十了才学着读书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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