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巨兽浮出水面，果然是那与北冥应龙齐名的神物，鲲。
这传说中沉睡于南海归墟的神物，因贺湑的一声哨音，便现了身。
鲲特意缩小了身形，只将身体的一部分探出水面，饶是如此，也堪比半座蓬莱岛的大小。
浑浊的蛮荒之气扑面而来，道道海水自鲲的头顶倾泻而下，在这轰隆隆的水声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小兔崽子，回来这么久了，才知道找老夫。”
鲲这一族自鸿蒙之初便诞生，传承之久可与五境比肩，旁的种族的一生于他们而言如蜉蝣般短暂，十年的杳无音讯，差点让鲲以为这只小狐狸已经不在了。
虽然贺湑身上的气息与从前不同，但人还是这个人。
老友相会免不了两句寒暄，人各有命，世事无常，鲲也无意探寻贺湑的经历，只沉了沉身子，对贺湑道：“上来吧，劳动老夫，可别忘了报酬。”
鲲所谓的报酬，就是给他找些新鲜玩意。
贺湑拉着谢之涯飞上鲲背，笑道：“这不就给你带来了么，这是我的……兄弟，谢之涯，北境来的。”
鲲似乎这才注意到贺湑身旁还跟了一个人，神识将其打量了一番，水花四溅地向他表示欢迎：“哦？北境好啊，是北冥那块吗？兄弟小子，你可知道应龙？”
这上古神物对陌生人的热情劲让谢之涯有些招架不住，他看了贺湑一眼，后者冲他愉悦地笑了笑，于是他也放松下来，同鲲交谈起来。
北冥还在北境之北，而应龙也只存在于传说中，寒剑山外的雪原积雪万丈，寸草不生，从没有人能跨过这片绝境抵达北冥，也无缘识得应龙的真貌。
鲲闻言哈哈大笑：“应龙一族自古不爱交际，难见也正常，不过我恰好认得其中一头，要是你有什么因缘巧合见到了，帮我同他带句话。”
两位神兽间跨越五境的友谊，听起来比任何一个话本故事都要奇异，谢之涯答应了鲲的请求。
鲲将二人送至南海沿岸，庞大的身躯再次潜入深海。
贺湑和谢之涯站在了无人迹的礁石滩上，一只灵力化成的小鸟晕乎乎地在二人头顶转了两圈，最后终于找准了目标，一头栽倒在谢之涯怀里。
这是煌音阁的传音鸟。
谢之涯看了贺湑一眼，点了点传音鸟的头。
传音鸟立在谢之涯手背上，嘴里吐出鸣霄的声音：“谢仙尊，瓮城之事，多有劳烦，尚未来得及道谢。我离开煌音阁多日，如今回宗琐事缠身，不日定登门拜访，浅附薄礼，聊表歉意。”
说到这里，传音鸟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似的，死命拍着翅膀“嗬嗬”一阵，终于将一个物件吐了出来。
贺湑捡起来一看，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扣，上面雕刻着“天下第一”四个小字。
“这是我宗产业天下第一裳的信物，凭此扣可在五境任何一家店内任意挑选。另外，还有一事相告，我在我兄长的尸骨中发现了魔毒。”
原本把玩着玉扣的贺湑神色骤然严峻，同谢之涯交换了一个眼神。
鸣霄回到煌音阁之后，便从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变回了端庄整肃的煌音阁阁主，连带着讲话的语气也成熟起来，就这么一句话简洁利落的交代完情况，传音鸟便飞走了。
鸣彻体内发现了魔毒，这让贺湑又想起了那双绣着仙鹤云纹的黑靴。
“没想到魔毒一事由来如此久远。”谢之涯皱眉。
贺湑却没有答话。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心又乱了。
起先他们认为魔毒一事是中州道门从中作祟，可这魔毒竟然早在二十余年前的瓮城便出现了，同时出现在瓮城的，还有意图不明的容歧。
谢之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只手按在贺湑肩上，带着安抚意味
“临行前我试探过我师父。”贺湑说，“他没有正面回答。”
而他也不好再多问。
此时此刻，贺湑忽然升起了回万灵宗质问容歧的冲动，反正他二人刚渡过海，回去也不过个把时辰。
谢之涯却按住了他：“京观在此事中定然也有动作，不妨先将事情理清，再做打算。”
烦躁的情绪被安抚下来，贺湑深吸一口气，转头向陆地走去，好一会，才找回理智。
谢之涯说得对，此事还有内情。
论道大会上，学宫内惊现魔毒那晚，六王爷将魔毒源起推到忘鹤身上，指认是他带来了魔毒，也正是循着忘鹤这条线，他和谢之涯才找到了瓮城。
六王爷说得没错，魔毒果真是从瓮城流出的，即便不是忘鹤，也可能有别的途径。
既然他知道魔毒与瓮城有关，就必然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我们立即去京观。”贺湑道。
谢之涯点点头，又在贺湑即将踩上飞剑时拉住他的衣袖：“还有一点，小心国师。”
瓮城爆发疫病那年，贺湑刚被容歧捡回万灵宗，彼时六王爷也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定然不可能直接参与此事，可见京观中与此事搭上关系的另有其人。
而有资格与容歧打交道的，屈指可数。
“好。”贺湑眼前又浮现出初到京城的那个傍晚，京观门前那名深不可测的道士。
半日后，二人抵达了京城。
上回来京城时，贺湑还没恢复记忆，是“第一次”上京，对这座坐落于五境正中的人间皇城感到十分陌生，而这次再来京城，望着高耸的城门，原本落了锁的记忆纷纷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他其实到京城来过不少回。
年少时与谢之涯、六王爷相伴走过不少地方，除了寒剑山与蓬莱岛，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京城。
那时六王爷不是王爷，只是个未受封的小皇子。过了这么些年，在世人面前他的名字早已模糊在“六王爷”这个称谓之后，而空白了十年记忆的贺湑尚且记得，国姓李，他单名一个邛。
他们在京城中四处游玩，足实体验了一把人间界达官贵人们的安逸生活。又随着李邛进宫，见识了一番皇城的金碧辉煌。
李邛带着自己在修界最要好的两个同窗好友，去贵妃宫中讨荔枝煎，许多年过去贺湑还忘不了那滋味，比新鲜荔枝还要甜。
可惜没过多久，那个眉眼带笑，笑几个半大小子嘴馋的贵妃娘娘永远留在了京观祭天大典上，从此世间没了李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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