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华没想到，孙氏会来这么一手釜底抽薪。
这两个丫鬟的身契是在她手里的，无论如何也不该被扣在伯府才是。
“罗妈妈，福金福银二人自入府便是我亲自教的，主院儿里从未管过一次。今日您这般做派，怕是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陆昭华此时不得不和罗妈妈针尖对麦芒。
罗妈妈也不恼，态度仍然客客气气，
“姑娘，不论如何，她们见识的都是伯府规矩。您此次嫁钱家，想来是不太需要这样的丫鬟。”
她就差把“你不配”三个字说出来了。
陆昭华气笑了。
这两个丫鬟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从前府里不见谁管过，现在又要跳出来摆她一道？
且不说这两个丫鬟对她有大用，就说生而为人，看在她们这两年为她付出良多、忠心耿耿的份上，陆昭华也不能丢下她们独自离开。
看来今日是不能和和气气地走出这伯府的大门了。
只是，今日她已给钱谦添了许多麻烦，二人到现在还没说上话，若是再闹起来……
她心虚地抬起眼睛，却正好撞上了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眸子。
“我觉得三姑娘言之有理。”他声音温润，给了陆昭华一个肯定的眼神。
陆昭华心下大定，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底，这钱公子当真是有大智慧。
陆昭华没有发现，钱谦在她心中的形象无形中又拉高了。
她再没什么好顾及的，冲着罗妈妈开口道，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罗妈妈，不论是律法还是礼义，奴婢都是私产吧？您一没有她们二人的身契，二没有出银子来买，红口白牙的就想从我手里夺走两个丫鬟？”
她虽实在不愿将人比作私产，可眼下要和罗妈妈抗争，却也只好这般说。
罗妈妈面上心虚一闪而过，一双吊梢眼微微抽了抽，
“既然姑娘钻进了钱眼里，那我出银子就是了。权当是接济！”
陆昭华微微勾起了唇，
“罗妈妈，福金福银二人我用得顺手，只怕是不能割爱了呢。”
“你！”
罗妈妈终于反应过来，她这是进了陆昭华的圈套。
有了这一买一卖，就算是将这两个丫鬟的归属权坐实了。
可这又如何呢？
她叉起腰，脸上的客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一个浸淫后宅数十载的老虔婆的狠辣之色，
“无论如何，这两个丫鬟是不可能叫你带走的！夫人有令，除了你身上这身衣裳外，你需赤条条地走！这伯府中哪怕一片枯叶，老婆子也不可能叫你捡了去！
姑娘德行有亏，实在叫人难以心安，谁知道你出去了，会不会仗着伯府的势，败坏了我伯府名声？！”
“我算是听明白了。”陆昭华脸色也沉下来，“妈妈的意思是，伯府要仗势欺人，强抢奴婢了？”
“就是抢了又如何？”罗妈妈挺了挺胸脯，“三姑娘，今时不同往日。您莫不是觉着一个弃女，还能靠着道理和伯府掰手腕子？”
“我若今日非带走不可呢？”
“那姑娘你就跟着这两个蹄子一起留在伯府吧！”
罗妈妈话音刚落，府上的武婢又围了过来。
陆昭华倒是忘了。
如今她不再是“贵女”，再想以理服人，只怕是行不通了。
在启朝，贵族和平民之间仿佛是有一道天堑，从来都是下对上的关系，哪里需要道德的制约呢？
启朝的规矩，是特权阶级的规矩，从来不属于百姓！
钱谦还是静静地站着，腕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串白玉佛珠。正是陆昭华初见他时，戴着的那串。
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珠子，好一会，叹了口气，抬起眼皮环绕了那些武婢一圈后，冲罗妈妈勾了勾唇，
“依罗妈妈的意思是，此事要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只说拳头，旁的一概不论咯？”
这话叫罗妈妈不知如何作答，她也只好挺着胸脯，冲钱谦扬了扬下巴。
远处，孙氏正愁无处发作怒火，见此情形，给了孙元娘一个眼色。
只见孙元娘大老远便扯着嗓子道：“堂堂伯府，这点儿权利总是有的。就是告到御前，我们也是占理的。姑且不说只是几个贱民，就说这昭姐儿到底是伯夫人九死一生得来的。依着律法，身体发肤都是父母的，别说要两个丫鬟，就是要了她的命，又能如何？”
钱谦罕见地没有反驳，反而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么办！”
他转动白玉佛珠，拿起珠串挂着的坠儿。
陆昭华仔细一瞧，竟是个剔透的白玉口哨！
一声哨响，伯府后宅的院墙外，登时跳进来十余个黑衣人。他们各个持短刀，通身气场，完全不是伯府的武婢和侍卫可以比拟。
几个眨眼，院中武婢便被全部制服。
“放肆！”孙氏再也站不住了，快步走过来，“你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伯爵府！青天白日，你是要公然挑衅皇权、揭竿造反吗？！”
“母亲这帽子，小婿可不敢接。不过是一家人的游戏，方才可是姨母说要拼一拼拳头的，可不兴这般上纲上线。”
钱谦玩味地睨了孙元娘一眼，眼底满是戏弄之意。
这回孙氏大抵是真气到了，她捂着心口，大喘着粗气，身子摇摇欲坠。若非是丫鬟及时扶着，只怕要当众栽倒在地。
“好一个钱公子。房间传闻的什么温文儒雅、翩翩公子，我看都是你派人传的吧？”
孙氏的声音充满愤恨，咬牙切齿，
“原来只是一个奸诈至极的小人！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母亲，我到底出身商贾。天大地大，总是还有王公侯爵这些头大的顶着，我算哪根葱？报应轮不到我头上。”
钱谦声音愈发温柔如水，却是将孙氏气得浑身血液逆流。
孙氏单手扶着额头，只觉眼前发黑。此事伯府本就不占理，若是真闹大了，只会难看至极。况且还有那个不知真假的皇商名头，如利刃悬在头顶。
怎么看，此时都不是意气用事，争一时成败的时候。
她强压下心中怒意，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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