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讷自村口到梁家被灌了一路酒,席间又被乡邻灌了一通,直至他眼神涣散,身形踉跄,连个酒碗都端不稳时,那些人才肯放过他。
梁以敏架着他送到西边吊楼,才到木梯处,他便反手推了四弟一把,轻声道:“不必扶我。”
话音刚落,他便被脚下台阶绊得打了个趔趄,险些滚下楼梯。
梁以敏眼疾手快,赶忙上前两步扶住他家三哥,嘟哝着:“看把你能的,还不让我扶,回头你摔了碰了,娘和三嫂轮番来数落我。”
梁以讷抽回手臂,固执地不让人扶,自己抓着木梯扶手,边往上走边道:“我没醉,自己能走,你去院里招呼客人吧。”
梁以敏抿着唇角没说话,只是暗自腹诽:你没醉,你没醉,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反正他心里认定了他家三哥肯定醉了。既然不让扶,梁以敏只好站定看着,等梁以讷稳妥地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梁以敏才转身折回院里。
梁以讷上了二楼后,脚步稳了许多,缓步走到吊楼长廊的木护栏边,凭栏独立,目光清明地睨着院中景象。
举头是朗月繁星,低头是杯觥交错,众人欢欢喜喜地吃肉喝酒,梁家院里一派嘈杂热闹的烟火气,只是这份热闹好似与他无关,全然被他隔绝在外。
梁以讷转身看向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木门,红得炫目。
他阖上双眸舒了一口气,再缓缓睁眼,行至木门前,僵立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推开木门。
门一推开,入目的便是那坐在床边打着颤的瘦削身影。
他反手掩上门,缓步上前,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她。
一道黑影投来,宋葳蕤下意识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一双杏眼肿的跟核桃似的,非常煞风景。
辣蓼草果然厉害,只在眼角轻轻一点便辣得宋葳蕤眼泪直淌,而且越哭越辣。
她浑身战栗,倒不是怕那人,而是因为眼睛辣的生疼,疼到她整个人坐不住。
梁以讷以为她哭是因为被家里逼婚,又怕又委屈。其实他心知肚明,两人成亲皆是迫不得已,各有苦衷。
梁家这边呢,一来朝廷有律法规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过了规定的年岁还不成婚的,就得多上税。二来,他家四弟梁以敏都十六了,按照长幼有序,他若不成亲,老四也不肯娶妻生子。想着不能耽误四弟,因而葛氏说要给他娶亲时,他默许了。
宋姑娘自然也有她的苦衷,梁以讷一想起那才见了一两面的岳父岳母,心中莫名有些同情宋葳蕤,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好,摊上了那样的爹娘。
他想着,虽然两人不甚熟悉,但宋姑娘在梁家未必就不如她在娘家,在这儿至少能吃饱穿暖,也没人动辄打骂她,旁的做不到,相敬如宾总还能做到的。
思及此处,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递了一块棉纱手帕给她。
宋葳蕤吸了吸鼻子,垂眸看他那玉白的手指,浅粉色指尖捏住绣在手帕上的翠绿小草。她看了好几眼才接过手帕,心里不禁想着,提笔写字的手和下田插秧的手果然不一样。
那棉纱手帕料子寻常,不过上面的青翠小草绣工不俗,宋葳蕤也不知怎么个不俗,剑状叶子细长飘逸,看着就清新雅致。
她捏着手帕,先揩了揩眼周泪痕,再拭去悬在鼻头的泪珠,一瞬间,连鼻头都辣红了。
这厢才擦净眼泪,不过一瞬,又有新泪源源不断涌出,这辣蓼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辣眼睛。
她攥着帕子干咳两声,哑着嗓子问他:“你还有吗?”
梁以讷又摸索出一块手帕递与她,“省着点用,我只有两块。”
宋葳蕤接过手帕一看,还是棉纱料子,上面绣着一簇一模一样的青翠小草,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将手帕叠成方块,忽地听到水声,下意识抬眸看去,见梁以讷在盥洗盆架边淘帕子,背对着她。
宋葳蕤不禁狐疑打量他,读书人还怪讲究的,大男人用个手帕还得绣花样,宋葳蕤轻啧一声,不由地蹙起眉头。
刺绣可是一门手艺活,种地的泥腿子有几家舍得花大价钱去学这样的精细手艺?乡下人大多不甚看重绣工,裁衣裳能穿就成,谁有闲钱闲精力去绣花样?
宋葳蕤的针线活仅限于缝缝补补,拿现成的料子做简单样式的衣裳也行。至于绣花,她是没那个本事的,也没兴趣,农户平时过日子,绣花不如种地做饭手艺来的实在。
梁以讷做事轻手轻脚,不知有意无意,他动作极慢,等收拾停当,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
梁家院里桌席散尽,外面清净了不少,喜房里更是静悄悄的,静谧得让人紧张不自在,宋葳蕤连喘气都刻意放轻。
最后还是梁以讷先说了一句:“今日辛苦,早些歇息。”
宋葳蕤面上无波澜,身体却不由自主紧绷起来,目光流转,警惕地盯着那道慢慢靠近的修长身影。
只见梁以讷身形蓦地晃了晃,走向木床的脚步看着有些虚浮,连眼神都越发迷蒙,俨然一副醉态。
他走到床边,一手撑着床架堪堪稳住身形,一手掌根揉了揉眉心,声音含混:“酒劲上来了,头晕得很。”
话音刚落他就一头栽在床上,不省人事。
宋葳蕤:……
这酒劲说来就来,未免蹊跷了些。
宋葳蕤眼神闪了闪,自个儿挪到里侧,抱膝坐在床和墙的夹角处,仍旧戒备地盯着他。
他双颊晕上一层薄红,安静规矩地躺着,一动不动,渐渐的呼吸也平稳了,好似沉沉睡去,宋葳蕤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没有蠢到眼盲心瞎,自然看得出来身侧之人的醉意多半是装的。
她想,既然他们都不情不愿,又不好挑明了直说,那就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也挺好。
思及此处,宋葳蕤不禁抿唇一笑,若早知他这么上道,自己还搞那辣蓼作甚?尽瞎折腾,眼都要辣瞎了。
压在心头的巨石一落地,困倦之意便席卷而来。宋葳蕤扭头看向那人,心中好像不再那般畏怯,她轻手轻脚躺下,小心翼翼扯过薄被。
夜间两人并排而卧,中间隔了四五十公分。
梁以讷眉心紧蹙,他睡眠浅,夜里又多梦,有时梦到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有时梦到尸体堆叠如山,常常整夜辗转难眠,如今边上多了个人,他越发睡不安稳。
宋葳蕤久病身子亏空,太过疲乏,那辣蓼的辣劲过去后,她就迷迷瞪瞪睡着了。
睡梦中,一阵温热滑过她的小腿,柔软的毛发挠得她一阵痒痒,她踢了踢腿。
宋葳蕤被闹醒,心里烦躁,暗自鄙夷,梁三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他睡品真差!
宋葳蕤哑着嗓子嘟囔:“你能离我远点儿吗?别拿腿蹭我,毛茸茸的。”
梁以讷蒙眬睁眼,有些错愕,偏头看她,道:“我没蹭你。”
宋葳蕤:……
不是他?那谁蹭我?!
她猛然睁眼,像诈尸一样直挺挺坐起来,双手将薄被一掀,差点吓晕过去。
“啊——”
猝不及防的一声长叫响起。
梁以讷赶紧去捂她的嘴,“家里人都睡下了,大半夜的你别搅扰她们,大嫂有孕在身,受不得惊吓。”
惊惧过后,宋葳蕤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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